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牵尘 >  水落

 水落

    桓清元是如何成为道的呢?那是在旁人看来颇有传奇色彩的一段经历。他无父无母,自幼呆痴,长到八岁,依旧不能言,看着人只是笑。八岁过半,村遭邪祟,他不知怎的,心中便模糊地有了道这一概念,他心念请神杀鬼,除凶去妖,符文咒语便一一自动浮现,此生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急急如律令”。邪祟消退,村庄清平,但村民视他若邪煞恶鬼,将他驱离。

    于是他自攒了些符文笔纸,白芨朱砂,作揖向村民道谢,倒也毫不在意地遂了他们的意远行。他脑中隐约有忆,哪家哪家有妖有鬼,便靠着降服那些东西吃饭,从二四到二八再到三七,也偶得几件法器。

    最近行情不景,只因经年祸乱,再凶的鬼普通人家也无暇管顾,富人家又少信怪力乱神,桓清元才成了只着一身打无数补丁的灰袍,尘灰满面,鬓发散乱,不修边幅的怪样。

    被邬安常一衬,更像个只会打杂添乱的下手小厮。

    而这家仆竟然能慧眼识得他才是做法事的那个。桓清元感触颇深地拍了拍那家仆的肩头:“孺子可教,将来必成一番大事!”

    家仆不明所以,脸上尚挂着泪珠傻傻地“啊”了一声。

    “没啥,夸你呢.”桓清元牵起邬安常,“不是说要我降妖除魔什么的吗?快走啊,带路。”

    “哦,哦。”家仆唯唯诺诺地领前面走了。

    邬安常:“……”

    为什么这么自然就牵上了?

    “我好像没说要和你去?”

    “嘘嘘,仙家小声些,我们此行是去骗吃骗喝骗宿处的。”

    桓清元朝邬安常眨眨眼:“有福同享,有福同享嘛,再说仙家还要护我呢。”

    “万一那东西挺凶呢?你不怕?”

    “小道神通广大。”

    正说间,林间迷雾绰绰隐拢,遮得连那家仆的影子都窥不见,桓清元略一拂袖,顷刻尽散,他拿指尖抵着邬安常的掌心乱划,一脸“是吧我说的不假”地看他。邬安常无奈扶额,算了反正自己已尽到了义务,认真提醒过他。况且那金光厚得也没几个妖鬼能击破。

    华贵府邸前,石狮依旧威严,然而天上却是阴云蔽月。夜黑风高,甫看就知不详之景.

    那肠肥脑满的老爷携着一众妾室躲在厅室,大气不敢张扬,一见桓清元来,油光满面的脸上顿时挤出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谄笑:“高人?哎呦你可算来了,此前愚仆多有怠慢还请勿怪,那邪物现今正在我那二房的寝房里呢——只要你能降了他们,花多少银子我都乐意!”他眼珠一转,瞥见邬安常,混浊的眼瞬时都发亮了:“这位…这位美人身着如此,颇有仙风道骨,想必就是您的恩师了?”

    桓清元一个转身间把邬安常遮得严实,打着哈哈道:“那老爷您还真猜错了,他就一递符纸的——是吧?”邬安常瞪他,不情不愿道:“是,是,我就是个半吊子,真降邪祟还要看大仙。”

    声音也是一等一的动听,到时候…老爷眯眼暗自思量。

    “闲话少说,我带两位高人去看那邪祟吧?”老爷说着上手拉邬安常,让他不动声色地避了,桓清元接了老爷的手狠劲地捏,老爷吃痛松手,桓清元笑嘻嘻:“小道检查一下老爷有没有被邪祟所伤。”那老爷勉强笑笑,没敢再妄动。

    雕花木门紧掩,里头凄厉婴泣,响声惊天动地。门上一道黄符,恰好拦住他们去路。

    “这东西哪儿来的?”桓清元说着上手去揭,让老爷眼疾手快地按住。”哎呦高人这符可不能揭啊,前些月家中不宁,我特请了另一位高人画就的,镇宅的呢。”

    “既有高人指点,又何故请我.”桓清元抬脚便走。

    “哎哎哎莫走啊高人,那位他老人家早不知哪儿云游去了,现今还得仰仗您啊!”老爷急急拦他。

    桓清元虚虚也他一眼:“我看您这门也能撑得住呢,待明日东西采买齐全了再开坛作法吧。”说着伸手,暗示地掂了两掂。

    老爷笑开了,从袖袋里掏出沉甸的一锭银元宝,恭敬奉上:“小人都懂,定不会短了高人的。”

    桓清元这才满意点头,咬破指尖,以血作墨,在那黄符上画了几道,里边的东西果然没动静了,那老爷的目光更是敬佩。

    邬安常在一旁无语静立,他可干个了这招徕的活儿,袖角微动,有人在扯,他垂眸去看,是个十一二的小儿。

    他童音稚稚,脆声道:“事情如何了?”

    邬安常扯回自己的袖,不再看他:“凡事有个循序渐近,我才与他刚碰面,别太急。”

    小儿忿忿跑开,桓清元瞧见了。

    “那是谁?”

    “犬子罢了,没惊着那位高人吧?”老爷讪讪伏低。

    桓清元眺着那孩子,未答,只说:“准备宿处吧,养精蓄锐,明日才好除祟。”

    “哎,是是,来福,给两位高人把上等客房腾出来!”

    来福便是那来时引他们的家仆,他顺眉领命,领二人去了。

    一进房,桓清元扒在门缝上看人都走远,才长呼一口气放下绷着的脸:“哎呦,装世外高人可累死小道我了。”

    “我看你倒是演得很开心的样子?忽悠老手啊—”邬安常讥诮地拖长尾音。

    “人生在世,讨口饭吃,不得已而为之,方才那一计呢,叫‘待价而沽’,仙家,你也要学些手段,将来咱俩好唱‘双簧’啊!”桓清元倒不在乎,因赚了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邬安常表情依旧冷淡:“到时别怪我拆你的台。”

    桓清元长号:“别一这一么一无一情一嘛一仙一家—!”

    “…甚是聒噪。”邬安常默默堵耳。

    牖庙外黑影一晃,窗格上印下一个散着幽暗红光的术法,缓慢洇入屋内。

    翌日天光大亮。

    二人睡眼都没睁利索,就叫下人簇拥着去沐浴更衣,那阔老爷办事儿倒不拖踏,什么香案法铃,道衣拂尘一应俱全,还另给两人一人置办了一件常服,二人恍恍惚惚进屋用早膳,才有空闲将对方细看,桓清元方巾裹发俨然,素净白袍好料,绣乾坤暗纹。有几缕教他弄乱的发搭在额上,往下是桃花半阖眼,光洁俊逸面,与昨日疯丐相比,全乎是另一个人。再观邬安常,衣摆水墨晕染,缓行款然,墨色发带松散绾发,青丝绕风和它,凤目冷清,低垂困倦。

    两人对望一眼,桓清元略微扬眉,一脸雀跃.

    邬安常在旁落座,轻声言道:“挺好,至少像个人了。”

    “何止像人,简直极俊,仙家甚美,与小道正成一对璧。”桓清元贴身过去,喁喁耳语。

    “……”

    有下人来,桓清元正身,又佯一脸讳莫如深,邬安常见了,难得一哂。

    用膳时过,便该切入正题。那老爷胆惧,只派了一个小婢引二人进屋,雕花木门终于吱呀大开,血腥气四溢而散,小婢憷然战战,面色苍白地后退。

    只见帷帘血溅,一妇人眼珠混浊灰败,尸口大张,横在床上,再往下,是被撕裂的肚腹,妊纹仍在,只是腹腔胎儿不见踪迹,连着瘪下的肚皮,五脏六腑和成一团肉糜,四肢光裸,皆有被噬咬的痕迹,经络血管外凸,断面红青白交加。

    小婢当即要吐不吐,好容易才压下去。再看那两位道长气定神闲,果然神人,料想有他们在,必能…“啊!”后肩陡然被重重一拍,小婢放声惨叫。

    刚想询问详实的邬安常:“……”

    到底是问呢还是不问呢。

    桓清元在一旁抱臂,下巴微扬:“说吧,这怎么回事?”

    小婢含泪怒瞪邬安常,把景仰的目光转到桓清元身上,娓娓而道。

    这房内女子本是她所侍之主,是老爷的二夫人,怀胎多月,时常叫喊腹痛,她还曾安慰过二夫人那是怀胎的正常反应。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二夫人的肚子竟变得轻趴趴的,一碰就会出现一个凹坑,久不回复,就像是……里面全是肉泥,烂掉了一样。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平时不再食平常饭菜,而经常要一些坟头生长的野菜,半夜报晓的公鸡以及牲畜生肉之类。

    直到她怀胎满七月之日,也就是昨天,她突然发作,说是要临盆了。她们急急去寻弄婆,待到生产中用力之时,便见一只婴手生着鹰般黑弯的利爪,在里面划开她的肚子,血肉流了一地,而那东西窝在她腹里,在对她大快朵颐。

    邬安常听得皱眉,桓清元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掌心.

    邬安常问:“那邪物现下在哪?”

    小婢怯怯垂头,嘻嘻一笑。

    “他就在这里呀。”

    房椽沙沙响动,一头脸倒置的婴孩猛然扑来,利爪直取邬安常后心,桓清元顺手抄了梳洗的椅子砸落那东西,它轰然坠地,嘴角皮肤绽开,血口裂到耳边,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来。是时小婢和它动作同发,着丹蔻甲徒增数厘,径取邬安常咽喉勾爪,邬安常欲躲,但突然动作一顿,距离恰够利爪豁肉划开几道血痕,他后掠两步与桓清元贴背而立,桓清元嗅到他领上的血腥气,瞬时不悦,也没了逗弄那东西的心思,抬手便召剑自天外来,桓清元利落以刃割掌,沾血画就符咒于椅上,椅脚为牢符为盖,把那邪性婴孩困囿一方天地内。邬安常则把小婢双臂一扭,掼在地上,掌心聚法,驱她体内据舍阴魂,小婢奋力而挣,力竟不输壮年男子,邬安常反手一切她后颈,再使个昏睡术法,小婢身躯绵软倒下,昏厥过去没再动弹。来报家仆到了门前。那婴孩眼见式微,也不再动了,安然委坐,静如乖童。

    “啊,这这这…”来福窃瞟一眼邬安常,“道爷你怎么还打我们家下人呢?”

    邬安常无语片刻,亮出伤处:“有阴魂附她。你来此处作甚?”

    来福自知错话,低头唯唯诺诺:”作法的东西已搁置好了,老爷让我来知会二位一声.“

    “你顺便把他也叫来,我有话要问。”邬安常道.

    来福连声称是,跟来时一样急忙蹿了,连看都不看那小婢一眼。

    桓清元挽剑割袖,取了布帛自后绕在邬安常颈上。

    邬安常一愣.

    “这么好的布料说割就割了?”他欲回头.

    “仙家乖些,莫动了。”桓清元垂眼打了个结,不太高兴的样,“是我的错。”

    “反正也没多重的伤,精怪的伤愈得快,没几天就好了。”邬安常曲指向后触着那细软的布帛,逗了个玩笑,“若过意不去,事完之后宴我顿好的?”

    桓清元勾他指尖笑叹:“宴,当然要宴,仙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现还有一事未做,唉,小道只能与仙家回见了。”桓清元提剑而离,一步三回首。

    邬安常促他:“快去吧,别误了。”

    待他走后,邬安常解了布帛,看那沥自桓清元掌上的血,心绪不明,他到底是否……

    稍时老爷前来,不敢入门,邬安常自出槛去与他言谈,那小婢人已醒转,扑在老身上哭得泪水涟涟,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邬安常静站冷观,那老爷让小婢惹得心烦,把她从自己胳膊上扒下来,就点头哈腰地去招呼邬安常。

    冷眼这一场闹剧简直荒唐,邬安常没理奉承,直入主题:“我只问一句.”他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小婢与老爷,轻言入耳如似重雷:

    “您后院如此充盈,可您的正房妻室,现今又在何方呢?”

新书推荐: 家入硝子说不 名柯:爱你不悔【琴兰】 [云之羽] 春尚寒 我是传承人 天漏 红尘客栈 挽留 装货 [银魂]鞭子与砂糖缺一不可 【银魂】眼泪会转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