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熙被金秀雅带回了家。

    女人的家干净又整洁，屋子里都是可爱的小物件，打下来暖黄色的灯光将整个屋子装扮得格外温馨。李昭熙局促的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她攥紧了衣角。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那样温暖的人，若是知道她是个自私阴暗的软蛋，肯定会讨厌她的。

    李昭熙的生长痛来得有些晚了。

    同龄人已经抽条长高成少年模样，她还是瘦小的一个，瘦到校服外套遮不住突出的肩胛骨，手腕好像轻轻一掰就会断掉。坐在教室里等待上课的时候，李昭熙看到坐在前面的同学从桌肚里掏出一瓶牛奶，他嘴角上扬，和同学转述着母亲的话，“我妈说了，喝牛奶长个，这样膝盖就不会痛了。”

    “我爸爸晚上还给我按摩，那样也会缓解的。”

    噢，李昭熙记得了。只是直到李昭熙的生长痛结束，她的身高也一直停留在一百六十四公分不再长高的时候，她也没喝过牛奶。她也曾问过继母和父亲，得到的一致回答是，昭熙，你要知道，家里并不宽裕。

    所以她要懂事，不与继母的小孩起冲突，尽心尽力帮家里分担家务，连膝盖痛也不与任何人讲，独自一人在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过了没有牛奶填充骨缝的青春期，李昭熙说，没关系的，我不痛了。而当她看到继妹也迎来了生长痛，家人为继妹担心忙乱的时候，李昭熙想说，好痛，正如她每一个难眠的夜晚，沉重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击溃，鼻腔被灌入冰冷的液体、逐渐吞噬周围的氧气。

    李昭熙已喘不上气，却没人来救她。

    继母订了一年份的牛奶，父亲也把小女儿抱在怀里，为她按摩着疼痛的部位，眼里是李昭熙从未见过的疼爱和宠溺。那是李昭熙从未拥有过的爱，她是个局外人，被这个家所遗忘。

    那一瞬间李昭熙觉得她不是成熟的大人，她还是那个被生长痛折磨着、瘦弱不堪的小孩，她也想喝牛奶长高，她也想被父亲抱在怀里按摩膝盖缓解疼痛。她也想听到那句，昭熙啊，快快长高吧，长得高高的，就变成大人啦。那样哄着继妹的话，她从没听过。

    李昭熙没想哭的。但当她被金秀雅牵着进了浴室，身体泡在热水中的时候，眼睛也带上了雾气。她耸动着肩膀恸哭，声音压抑又悲切。他们说每个人都要有一个从稚嫩到成熟的阶段，之后你就是大人了。但李昭熙这个阶段过于短暂，她成长得太快，未曾接收营养的骨头太过脆弱，她不断地被打倒，又咬着牙站起身重塑自己，然后独自擦拭泪水。

    眼泪汇聚成一条小河，让她渡过痛苦而漫长的成长路。

    好了、好了。也许是她的哭声里的痛苦太过汹涌，也许是带着某种意义不明的情绪，总之——她被抱住了。女人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那样轻轻地拥住了她。温热的水包裹着李昭熙的身体，她赤身裸体地蜷缩在女人怀里，仿佛回到那温暖的子宫，疼痛、寒冷、迷茫和恐惧都不复存在。她想从这世上重新出生一回，她要毫无顾虑的哭泣。她说，我好想，我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