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起，我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在我年幼的时候，为了将我从火场中救出来，我的父母双双去世，只剩下我麻木地看着他们被埋葬在土下。

    我并不感到痛苦，也很难感受到人类的其他感情。

    但即使到了现在，我偶尔也会想，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也许他们就不会去世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办法说话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感到了我在感情上的缺陷，没有人家愿意收留我。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四处流浪。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的确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长大了。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因为无法说话也很少和别人交流。

    偶尔我会觉得我活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真空地带，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人生中唯一的亮色或许是音乐。

    在我幼年的某个冬天，我在屋檐下躲雪的时候曾经听过一阵美妙的音乐，来自一个流浪演奏者。

    我用手中捡到的过期面包恳请他教会我演奏，他答应了我的请求，成为了我的类似于“老师”这样的角色。

    老师教会了我乐理和演奏，也给我取了名字，茜，音符中的一个。

    但没过多久，他就因为病重，痛苦地死在了我的眼前。

    将老师埋葬后，我继承了他的小提琴，一边演奏一边流浪。

    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我流浪过很多国家，无论是极北之地的雪国，还是古老的繁华之都，亦或是干旱炎热的沙漠之国……我总觉得它们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我会继续这样游荡下去，像是幽灵，或者蜉蝣。

    无所谓了。

    只有在演奏音乐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自由的。

    音乐就像是我的语言，也像是我的感觉器官，或是我的避难所，能让我远离世界上的一切。

    最后，我游历到一个海边的国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海，无边无际，浩渺深邃，看起来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可以容纳。

    ……也许死在海中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凝视海面的时候我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后来，我登上一艘游轮，担任船上的一个临时乐师，再后来，游轮遇上了海难。

    在被海水逐渐吞没的时候，我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感受着痛苦的窒息和缓慢的下坠。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被一条人鱼救起来。

    一开始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蓝色的头发，充满异域风情的艳丽长相，手上长了尖锐的长甲，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有两米长的鱼尾，鱼尾侧边长有尖刺，末端是薄纱般的尾鳍，鳞片在光下闪出蓝色的幽光，让我想起燃烧的磷火。

    我尝试想要离开困住我的洞窟，但是没有成功，反而摔到水中，被人鱼救了起来。

    即使是在淡水中，他的嘴唇也带着浓郁的海洋的气息。

    我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是想要吃掉我吗？

    那条人鱼将我送到岸上，递给我一个贝壳，我不知所措地将贝壳放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接受他的贝壳的缘故，人鱼很快就离开了。

    一时间，洞窟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想，也许我已经被他放弃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

    独我一人的洞窟十分安静，我茫然无措地打量着洞窟，心知离开这个洞窟对于我来说十分困难。

    或许是想要逃避吧，我重新演奏起我的乐器。

    期间，那条人鱼竟然重新回到了这个洞窟。

    他加入了我的演奏。

    他的歌声美丽的不可思议，清澈而广阔，像是阳光铺满的海面，朝四面八方漫延。

    明明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合奏过，但是我们却默契十足，就好像他能完全理解我的每一段旋律。

    我们又一起合奏了几首，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人鱼看起来也很兴奋，尾鳍不断拍打着水面。

    我们交换了名字。

    我知道他的名字是拉尔，我的名字则是茜。

    我想，如果他有名字，也有感情，或许我们能够交流。

    然后他摘掉脱掉我的靴子，一口咬在了我的脚上。

    ……我很快意识到，也许这个怪物不只是想吃掉，还想和我□□。

    自然界有吃掉配偶的习俗，或许人鱼也是一样。

    我不敢接受人鱼递过来的食物，尝试离开这个洞窟，但是却被他带了回来，被他按着抚摸他腰腹部开合的鳞片。

    他平静地表达了一个事实——他不会放我离开。

    “

    人类是非常擅长逃避和习惯的动物。

    在又一次尝试离开失败，被拉尔按在水中亲吻抚摸后，我接受了被一条人鱼囚禁饲养甚至要被□□的现状。

    他带我离开洞窟来到了沙滩，让我知道我现在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上。

    也许是作为交换，在接下来的几天他把我按到水中，不分昼夜地和我交尾。

    交尾的过程很困难。

    人类和人鱼本就是两个种族，我们的尺寸并没有那么相符，偶尔我产生一种要被他弄坏的感觉，何况还有被困水中的缺氧和窒息。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交尾很多次以后，他也没有把我吃掉的意思。

    偶尔我会盯着洞窟顶部的缝隙，想着自己也许再也无法回到陆地上人类的世界。

    我想，也许等他厌倦就会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洞窟。

    毕竟，无论怎么想，我应该都不符合人鱼一族的审美吧。

    不过，对我来说，其实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有时候我也会很好奇地想，人鱼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

    野生动物是不可控的，我猜不透拉尔的意图，也看不出他下一步的行动。

    他也许会继续饲养我，又或许只是在为吃了我做打算。

    后来，我真的被搜救船救了起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拉尔有操控海洋的能力。

    或许，只要还处于海洋的领地，如果拉尔不愿意放过我，我就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地离开。

    我没有办法看着搜救船上的人因我落难，于是随着拉尔的意愿跳进了海中。

    拉尔把我捞了起来，把我重新放置到一个岛礁下的洞窟。

    这里很狭窄，即使是正中午也很昏暗。

    无论是淡水还是食物都需要依靠拉尔。

    其实在洞窟里的生活也并不难熬。

    只有沉浸在演奏中，一天很快就会过去。

    时间很快来到冬季。

    无论如何考虑，到了冬季动物的发情期都应该结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拉尔还是会拉着我交尾，给我送来水和食物。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没有对我感到厌倦，难道人鱼是一夫一妻终生制的动物？

    他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但我却缺乏交流的欲望，变得容易困乏、无力。

    我可能是生病了。

    在我沉睡的时候，拉尔总是会趴在我的耳边为我歌唱，驱散掉可怕的梦魇，在我醒来以后，我就会对上拉尔溢满担忧害怕的眼睛。

    ……人鱼也会有担忧害怕这样的感情吗？

    我没有想过他会放我离开，即使把我送走的时候他的眼中有那么多不舍。

    在我醒来以后，我已经身处船上的医务室。

    睡梦中似乎一直有拉尔的歌声相伴，所以我竟然意外地没有做糟糕的梦。

    医生似乎一直在和我讨论病情的事，但其实我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只是陷入空茫的出神中。

    我只觉得我应该和拉尔道别。

    真的很奇怪不是吗？他救了我，又把我囚禁起来，也许我应该感谢他然后恨他，但事实上，我没有办法产生那么复杂的感情。

    我只是很疑惑。

    为什么他要选择我，把我困住，又放我离开？

    沉睡中，我再次听到了拉尔的歌声。

    如泣如诉，低转哀伤，像是在对恋人诉说衷肠，满含不舍和眷恋。

    我再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听到船上许多人谈起人鱼的故事。

    靠过去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船上打捞起一条人鱼。

    ……我不太喜欢他们说起人鱼时候的语气，一边又很担心，他们说的不会是拉尔吧？

    但是拉尔很强大，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人类捕捉囚禁。

    等到夜色渐深，我偷偷拿走医生的一把手术刀，去到了关押人鱼的地方。

    无论被打捞起的人鱼是不是拉尔，我想我都不能看着他们被送到岸上，沦为人类的玩具或是实验品。

    但我没有想到那竟然真的是拉尔。

    他被困在绳笼里，满身都是伤痕，看到我的时候就露出一个笑容，想要叫我的名字，凑过来和我亲吻，告诉我他想要在分别之前再见我一面。

    我茫然地意识到，虽然拉尔不是人类，但是他却拥有比我更加浓烈的感情。

    很快我们就被船上的守卫发现，仓促之下我们只能一起跳进海中，海水温柔地包裹住我们。

    后来，拉尔请求我不要离开他。

    再后来，事情奇怪地变成了拉尔和我一起回到陆地。

    我发现拉尔在用双腿走路的时候经常会露出痛苦的表情，就找来了轮椅，拉尔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坐了上去，然后坦诚地告诉我，这玩意比腿和鱼尾都舒服多了。

    就这样，我们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陆地上度过，不断地四处游历，另一半的时间则回到拉尔的孤岛，在岛上和海洋中度过。

    我们经常一起合奏，纵情享受音乐。

    时常我会觉得这样的时光也很不错。

    虽然拉尔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生物，但我有时也会觉得，拉尔将我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填补了我缺少的一部分。

    虽然他对人类来说或许是一个怪物，但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