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潇只记得自己没出息地被吓晕了。
朦朦胧胧有意识时,只听见四周有陌生的谈话。
“哎,你说魔君带回来的这个,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声音小声答道,“大概是俘虏吧。”
那人边说边叹了口气,“她可真惨,以魔君的折磨那些正派的手段……她估计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瞧她这副细皮嫩肉的,若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倒真是可惜。这些正派修士骨肉对咱们的修为最是大补。肉能烧烤、骨能熬汤、髓用来刺身更是一绝。要是能撒点孜然辣椒面……嘿嘿嘿,这不得香迷糊喽。”
许秋潇已经吓得流了一身冷汗。这是魔修还是食人族啊?哪来的大馋丫头……
正暗自感慨自己的命运悲催。那陌生的谈论声却戛然而止,“嘘!别馋了,魔君来了。”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女人身边。
许秋潇紧张地闭着眼睛,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她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
女人心悸地咽了咽口水。难不成是这个吞咽的微小举动出卖了她?
许秋潇只听到衣料的摩擦声,额头上抵上了什么冰凉而锋利的东西!
被发现了?!
“姐!姐姐!别杀我!我一点都不好吃。”
江清雪被她突然睁眼的举动吓了一跳。
出于求生的本能,许秋潇死死地握住那个她认为的对她能产生危险的冰凉东西。
却发现那只是一只女人的手,锋利的是她鲜红漂亮的指甲。
站在一边的仆从见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妮子勇气可嘉,居然敢和魔君大人肢体接触!上一个敢对魔君动手动脚的已经被剁成肉泥喂狗了……
想到此处,仆从们不寒而栗,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把头埋得更低。
江清雪却只是握了握掌心,不知道是在捏手中的丝帕,还是在感受另外那只手掌的温度。
只知道美艳吓人的魔神愣在了原地,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开口,结巴磕绊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你叫我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江清雪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我不吃人的。”
女孩却眼泪汪汪地扯着华丽的衣袍,吓得语无伦次。“那你想吃什么?只要你不吃我,你想吃什么都行。”
许秋潇情绪有些崩溃,她不理解凭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委屈如潮水一般袭来,小珍珠一颗一颗落下、碎开。
仆从看着许秋潇的作死行为,吓得双腿直打哆嗦。那件衣服是魔君最喜欢的,每日有专人清洁擦拭,沾上一点灰都不行的。她居然敢用魔君的衣服抹眼泪?!!!啊!还沾上了鼻涕泡!
关键是魔君对此却是不在意的样子。江清雪只是用手替许秋潇理了理鬓边的发,认真地思考着,提议。
“人肉热量太高,我喜欢吃碳水。”她歪了歪头,“红豆酥可以吗?”
哎?
仆从的世界观彻底碎开。
谁家魔神喜欢吃主食的啊?
好在许秋潇做点心很拿手。
颗颗圆润饱满的红豆上锅煮出沙,加入蜂蜜小火炒制,炒得细腻软糯。外皮则是精细雪白的小麦粉掺上乳酪,鸡蛋牛奶和成面团。
上烤炉烘烤十分钟,面皮金黄微焦,层层起酥,甜蜜诱人。
许秋潇小时候在奶奶家长大。奶奶是个和善的小老太太,勤劳质朴,有一双巧手。
她这做点心的手艺就是跟奶奶学的。
估计奶奶也没想到,做点心也能成为保命技能吧。
江清雪话很少,只是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乖巧地不像样。
许秋潇揉搓着面团,被她盯得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万分煎熬。尤其是刚才她还在这人面前哭了……也太丢人了。
“大佬,你怕不是误会了,我跟那些正派可不是一伙的。你抓我肯定是抓错了。”
许秋潇想要尝试解释,却发现美女姐姐好像根本没在听。
江清雪只是盯着她,速度缓慢而又坚定地凑了上来。
半张的黄金面具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瞳孔微动。
许秋潇不禁被魔神的那双眼睛震撼。
她看起来十分年轻,眼睛却怎会有经历世间百态的沧桑?
这不禁让人心疼,让人好奇这个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刻那些沧桑被包裹在温柔之下,不再锋芒毕露。
她只是微笑着,就漂亮得犯规。
许秋潇呼吸一滞,心脏颤了颤。
这人简直是在持色行凶!
江清雪凑的太近了,近得能看到她皮肤上透明的绒毛。
这个距离,适合接吻。
许秋潇喉咙动了动,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那人却只是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
声音清冽,“沾上了面粉。”
许秋潇愕然,“谢谢。”
实则内心崩溃。刚才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啊,啊啊啊,好社死!
这姐姐该不会把她当成个变态……
许秋潇内心疯狂捂脸,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她只顾着社死,却没注意到江清雪耳朵上那抹可疑的红晕。
女人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相信命运吗?”
对于这个问题,许秋潇内心复杂,无法回答。
若是以前,许秋潇是个百分百的科学唯物主义者。但是现在……这些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让她不得不相信。
江清雪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别想太多。
女人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或许是天道有意让我们再次相见也不一定?”
许秋潇听言皱了皱眉,“再次?我们以前见过吗?”
瞧着她迷茫的神态,江清雪动了动唇,长久没有回答。
直至许多年后,许秋潇才明白当时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糊了。”
“嗯?”闻到一股焦味,许秋潇瞬间明白那是什么。
“啊!我的点心。”
许秋潇看着卖相糟糕的红豆酥,满脸纠结。声音心虚地软了下来。
“我可以重新再做一份……”
“不必。”
怕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江清雪为许秋潇倒了杯茶,语调放缓。
“你辛苦了。忙了半天,喝杯水吧。”
许秋潇内心忐忑,小心翼翼地坐到对面,小口小口地啄着茶。“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应该知道,离开魔神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江清雪咬下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见她这样,许秋潇心里咯噔一下,以为离开得另想办法。
没想到江清雪只是朝她竖起了三根手指。
“为我做三件事。”
“什么?”许秋潇没理解她的意思,片刻后才明白,她是在谈条件。
江清雪吃完点心,拿丝帕擦了擦手指。“为我做三件事,做完你可自行离开。”
“你说的是真的?不骗人?”许秋潇皱了皱眉,对此表示怀疑。
却引得江清雪动作一顿,抬眸直视她。“我对你,从没有谎言。”
女人挑眉,尾音上扬。 “不信?我们拉勾。”
看着伸过来的手,许秋潇嘴角抽了抽。
魔神似乎没有拉勾的必要,或许这只是她想要牵手的借口?
那只手依旧固执地停在那,似乎她不同意就不会收回。
许秋潇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葱段般的小指勾上了她的。
“不如就玩把大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若是骗我……”
“当如何?”
“你若是骗我,就不得好死。敢不敢?”
眼前这人斗志昂扬对样子,像一只自信的小兽。江清雪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好。”
她俯身,在许秋潇腕骨上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
江清雪抬眸,琥珀色的眸子像是乘着万千星河。“一切,皆如你所愿。”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第一件事?”
魔君寝宫,许秋潇抱着被子站在这张颇为华丽豪华的大床前,颇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可是正经女孩!不卖身的。”
魔君江清雪却早已拆下了头上华丽昂贵的发饰,只穿着件简单朴素的里衣。安静乖巧地躺在床上,等待入眠。
许秋潇尽管内心抗拒,但她是个很会攻略自己的人,很快便做足了心理建设。
不过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同床而眠。
好在这第一件事似乎就真的只是简单的睡觉。
身旁的女人侧躺着蜷缩着身子,那是个极没安全感的睡姿。她却只是闭着眼睛,呼吸轻缓,安静地像个孩子。
许秋潇失眠,奇幻惊险的经历让她毫无睡意。
目前来看,这本小说目前最大的变故就是江清雪,这个本该早已死去的人。这也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
许秋潇不禁好奇,打量起身边的人。
与她繁杂华丽的发饰不同,此刻女人松散的乌丝间只绑着一条简单的红色丝带,因为时间的久远已经发旧褪色,和她明媚张扬的个性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江清雪睡觉脸上的黄金面具也不摘下。她面具下睫毛纤细又浓密,不安地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
白皙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红绳,末端贴在胸口的位置,系着一个巴掌大的月白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火红的石榴花。
她身上香香的,像熟透的石榴,甜蜜清爽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这香味让人身心放松,许秋潇也因此有了一段短暂的睡眠。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许秋潇梦见自己无数次被献祭于一场大火。那高温灼烧的痛栩栩如生,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摸了摸枕侧却是空的。
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在溜达了半个时辰毫无头绪之后,许秋潇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果然,小说里描写的女主在别墅里迷路的情节是真的。这魔宫建筑这么复杂,鬼才走得出去。
不知道辗转到了哪里,面前不远处出现一方水池,在昏暗的环境内发着幽蓝的光亮。
这个区域温度很低。带着黄金面具的美人整个身子浸在池里,脸色煞白,发出隐忍痛苦的啜泣。
江清雪的身子在抖,看起来十分虚弱。
许秋潇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本不想多管闲事。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她不断提醒自己,这女魔头不过是个书中的纸片人罢了,与她没什么干系。
那啜泣声却逐渐变得微弱,几不可闻。
她不会是死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秋潇咬了咬牙,小步探上前去。食指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有气。
这池水冰得刺骨。
许秋潇撸了撸袖子,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江清雪连人带物从水里捞出来。
美人好像昏迷了,没什么意识。她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连同衣物贴在皮肤上。清冷、破碎。
“真会麻烦人,”许秋潇小声抱怨着,随即脱下外袍往她单薄的身上裹了裹。
“大半夜发神经呀,不睡觉跑这来泡冰水澡。”
许秋潇像极了爱操心的老母亲,明知孩子爱闯祸却又无可奈何。
意外间,黄金面具滑落。
看见的片刻,女人浑身僵硬住。
那半块黄金面具之下,遮挡着大块的红色磷斑,像是某种动物的甲片。密集又惊恐。
难以想象,这张宛如被天使赐福的面容会被施加如此恶毒的诅咒。
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看着许秋潇恐惧僵硬的脸色,江清雪并不意外,她垂眸,敛下苦涩,却也不敢再看她。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是怎么搞的……”
江清雪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盯着手中的面具若有所思。
“不过是做一些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许秋潇不明白。她这么爱美,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她下如此大的决心?甘愿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个问题,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