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下来,一个农场主的儿子选择堕化成巫妖,而后给自己更名摩兀。在经年累月的反噬后,他选择躺在沙坑永远休眠,老窝却被魔神直接端走,开启了长期打工之路。
魔神私下里和他的交流没那么多规矩,有可能是青春活泼热情的高中生版法缪尔给了他很多的会心一击。
“是这样的,摩兀,”法缪尔十指交叉,黑发遮住侧脸,“我不希望教廷的一些无辜人类死掉,你可以理解这是为了光明神。”
摩兀喜欢自己的老人模样,那会让他看上去非常老道。他摸了摸长须,思索道:“恕我冒味,您听起来像是在告诉我您想暂时放过敌人?”
法缪尔满意地肯定了他的猜测。
摩兀用那张风度翩翩的脸咆哮出巫妖的狰狞:“我认为消灭他们会是一个好选择!”
几百年前他也是人类,他知道今天投降的人类统治阶层多没底线,明天大势一变,也可以边扶着光明永恒的旗帜边痛哭神原谅我们。愚蠢的光明神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原谅他们。
法缪尔:“……”
法缪尔:“摩兀,我是不是说过,你身为我的亲随,若有建议可以直说?”
巫妖下意识低头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朝他谦虚一笑。
法缪尔面无表情摊手:“好了,从现在起你没有建议了。”
巫妖:……
摩兀梗住了,他只能叹气道:“您不说我也能猜到您说什么,您至少得敷衍几句理由不是吗?”
法缪尔眼神扫过去,然后靠着椅子唉声叹气:“我怕我说了你会做出一些不文雅的行为。”
巫妖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识过。“您说吧。”
法缪尔打了个响指,手心出现一朵朝晨采摘的白月季。他迷恋地扫过花瓣被露珠映衬的色泽,就像看到对方发缕被残月照射的光辉。
“我看上了光明神。”
“啊?魔神在上!”
黑暗神看着巫妖开始抚胸喘息。“唉!”至于吗。
他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结果对方差点扯下自己的胡子。
“非常抱歉!”摩兀突然转变了眼神,那是一种敬佩的眼神,“咳咳,这个,还是对我造成了一定惊吓,您说的没错。”
这着实为难到巫妖的想象力了,几百年过去了谁还会把那不到二十年的记忆当回事,从他的角度看,教廷的人类教徒肮脏不堪,更别提光明神,研究了他的神纪历史后只会深感太天真了……
这感觉就像魔神曾经教给黑暗生物们的一个词语:看到云端的存在突然意图啃食地上的泥巴,试图从其中品尝到什么滋味,感受到什么差距。
法缪尔并不是故意读到对方的思绪,只是教众们特别喜欢向他敞开一切。他保持沉默后提醒:“摩兀,那个词叫云泥之别,不是这么用的。”
摩兀轻咳:“抱歉,请恕我之罪。”
法缪尔轻飘飘念道:“他不愚蠢,很高尚,只是方式错了。”
法缪尔:“我决定与他共度一生。”
摩兀知道魔神似乎还在为难什么,按照惯例询问:“那您为何不在那次献祭之后与他神魂结合?我想,以光明神的思路,一定是有求于您的。”
因为我忘记了在现世已经成年了。
魔神大人清理掉脑海里飘过的这句话,憋了很久才暗想:他那时候那么脆弱,我呵护一下……等以后找机会不可以么?
魔神本能扯过兜帽边角掩盖下巴,让巫妖了然大半。他提议法缪尔直接和光明神去谈这种事情。
那次在庭院,光明神垂眸看向动物的眼神,那种失落无措的味道,是没有未来的痛苦。
感同身受。
但是法缪尔一见到席伦,就想起来释放的教廷修女和教士们聚集在王都外不吃不喝的事情。
毕竟部分人类真的把光明神当做是生命的精神支柱,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席伦在踏上城墙就看到白茫人海。
刚好看到百来名年过半百的信徒从被魔人带过来解放镣铐的瞬间就跪倒在地,甚至想撞向或者抢魔人的尖矛。
他看向城墙之上的神像,刚想进入就被法缪尔勾住腰。
法缪尔偷偷量了腰围,开口:亲自到他们身边去,跟他们面对面交流。他们将你视作天主,神父,你就拥抱孩子们,给予慰藉。
对方有些动容,低声问:“你对自己的信徒们一直是这样的吗?法缪尔……”
——那一开始还真不是。
法缪尔脸不红心不跳地朝心上人点头,让后者复杂温柔地注视着他。
初中深夜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王座下堆砌的干瘪牛羊尸体。
他从不露面,只是待在神空间里指挥着教众别再消耗食物,去干别的事情。在类似于和教廷对着干的时候,那种任务条增长的感觉会持续上升。但凡是走错一步,导致惨淡的结果,都会回归到他初睁眼的那一刻。
为了能快速发展起来,他在第一个世界线初期通过持续发送神谕宣布命令:
比如人口:成年就生育,每对伴侣必须两个孩子起步,特殊情况比如暗精灵生不出来就去挖北陆的原生精灵;
比如生产:让一窍不通的信徒去劳作,力图从石器时代发展到农业时代,甚至幻想飞跃到了手工业或者机械化生存。
……
光是回忆一遍都是黑历史。
第一次是魔族彻底崩坏后世界线刷新,又是从王座上睁开眼,地上依旧是成堆的动物干尸;
第二次是偷窃精灵过度,被举族搬迁的北陆精灵王们发现追杀,魔人灭族后再次回到世界线起点。
法缪尔这才停止胡作非为,打算徐徐图之。
席伦看不透法缪尔的意图,真实之眼没有捕捉到阴谋诡计的阴影。
那些石坛上下的哀求哭泣扰动了王都墙门的神像,在席伦走入人群之前,悄然碎裂一处小角。
王都的教廷人员达到了五千人,其中主教以上有近百人。
游走于一片白金色海洋之中的光亮只在呼吸间便抚过每一颗滚烫的心,再悄然匿藏于风中离去。
“……”
模糊不清的语言,感知悲伤,消散痛苦。
一位虔诚七十年的修女本哀嚎到力竭,突然浑浊涣散的眼眸透起了几丝明亮。
——希望你们能选择活着,人类。
——我无力再为你们守候出一片新的大陆了。
原本被推搡到慌忙避让的魔人士兵发现这群人类没有再撞过来发疯了。上一刻的喧嚣,瞬间消失,寂静无声,带着几丝诡异。
之前拿布鞋抽向他大股的修女重新弯腰穿好鞋,大迈几步走到他跟前,把魔人审视地上下看一遍。
还没等他来得及收起长矛,对方用母语小声地问了一句:
“孩子,你缺人给缝衣服吗?”
此时,法缪尔正在和大巫妖商量:“我们应该缺一些老师或者办公人员。”
摩兀正在自己的独居小屋熬魔药,他接过旁边沉迷音乐盒的精灵递过来的木勺,边搅拌边在心里对答:“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您觉得教廷的人和黑暗生物能共存一室么?我不是故意反问,只是觉得您为光明神做得太多了。”
巫妖伸手示意了几下,又接到几颗火石,在调侃魔神的时候自然地丢进坩锅里。
“怎么是为席伦做的呢,”法缪尔给比乌垭申请让他哥镇守王宫的文件签字,“议会能言会道的黑暗生物没超过二十位,王都打下来后,又要添加人数,要知道在我心里,你们是最重要的……”
巫妖猛然听到光明神的神讳是真想掏耳朵,只能一言难尽地打响指让坩埚底下的火旺了些。
摩兀应和说:“是的,没错,您是狡诈与阴险的象征,是魔族信奉终生的主人,黑暗生物仰目的存在,啊,正是您的长远目光,才能让我们在黑暗纪岁过去了千年后再次统治新的大陆~”
法缪尔坐在神空间的潭水边沿,专注于沉眠的光明神蜷缩的模样。
他使用了力量,又陷入了沉眠。如果不找到他的病因,再多孕养神魂的晶石也拖不起。
“你和比乌垭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句子。”
巫妖合上木架的书籍,贴心读完书名:“《光明纪岁永恒圣典母语标注第四版》”
天主,天主
您是圣洁与高尚的象征
是光明子民信奉终生的父神
人类仰视的存在
您行过
荒漠转瞬成殿堂
您凝望
丑陋无处遁藏
……
您于天上指引子民重获家园
您在人间驱散黑暗照耀四方
新的世纪即将诞生
光明纪岁永恒不朽
神空间的水潭幽深漆黑,席伦随着浮动时也会被水波惊醒。他能意识到法缪尔正踩在水面上,低头盯着他。
法缪尔昨日问他有关于诞生在摇篮时的记忆,只可惜他完全没有印象。似乎越是想要看到,就会被窥视法则之后的深渊拖走神魂。
今天的沉眠结束后,他问席伦的本源在哪里,污染怎么样了。
席伦避开对方的视线,显然不是很想谈及污染的事。毕竟污染本源之物是对方流落的部分躯干组织,到底是对方教众控制人类丢入的,还是教廷的反叛者做的,哪个结果都会让席伦有一丝丝难过。
没有那个意外,或许还会继续保持平手。
不过,终于还是要吞噬了么。
“教廷地下最深处,”席伦垂眸解释,“就在那里。”
本源是神躯,神魂,力量回归能量的状态。
他感受到法缪尔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腰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抱起。
“我去帮你除掉污染,我回来后记得和我聊聊你带着人类迁移大陆的全过程。”
席伦只能因为姿势去靠着肩膀,抬头看向对方,迷茫地问:“为什么还不吞噬我?”
对方显然更惊讶,一脸震撼。
法缪尔已经被教众带歪,曲解了吞噬,吞食还有献祭之间的意思,刚将席伦放在自己的王座上,就立刻为自己辩解憋出一句:“我没那么……急!”
不过法缪尔忍不住吐槽一句:“席伦,那本《光明纪岁永恒圣典》有点中二了,我的教众现在被带坏了怎么办。”
深爱人类的光明神一听竟然还有些不乐意。
“中二,是什么意思?”
“法缪尔,那些是孩子们献给我的诗篇,每一位谱写时都十分虔诚,这是善意的礼物,我并没有感受到恶意。”
魔神想到那只魔龙最近面见时吐出的无数夸张句子,尴尬又嫌弃道:“教廷写的?”
席伦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无比,低语:“嗯,每当他们传诵时,我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借此向他们抛去目光。
“法缪尔,你也会有类似的感觉,对吗?”
黑暗生物或者说魔族,法缪尔也很服气魔神一直带着这样的组织去干教廷,可能说不定魔神本身就很抽象。
没阻止他们之前,这群好动分子天天偷人类的家禽咬死后献祭过来,两眼一睁就能看到王座下的干尸堆。
有的时候,透过光幕想回应教众们的恳求赐福,最离谱的一次,是看到魅魔们对着山羊祭品法阵边转圈跳舞,边呢喃:我要变得更加妖艳蛊惑,让见过我的人类都爱上我,求您赐予我独有的美貌与傲群的身材……
法缪尔深切有感:做神真的不能太惯着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