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内的战事处于末尾状态。
远远看去,承接着日光般碎金光泽的城邦广场顷刻间被龙撞毁,它们的身躯穿梭在高堡与哨塔之间。
硝烟从陷落地底的建筑里升起。
在尖塔上跳跃下来的暗精灵踩着屋檐,用绳索将跌落巨坑的人类士兵扯出来,强行吊起来。
术师们被龙尾扫落,零零碎碎地丢进了巫妖的吞食口袋里。
……
黄昏时分这场大火终于被压灭。
仅存的教廷人员被魔人士兵拿长矛对准,逼着他们手带枷锁,跪倒在地。
逃跑的教皇和二皇子连在一起被铁筋串在国都石门上,死不瞑目。
王室人员也看管在另外的石堡的监督之下。许多贵族恐惧到自杀,极少数被窜反的墙头草早早提前敞开大门,热情招待这些黑暗生物。
魅魔们涌进贫民区,他们派出了长相最清纯不做作的代表走在前面,穿着单薄的麻布衣提着面包篮子,一路安抚照顾。
此时,一小簇人从废弃下城区的河口接连跳入护城河中,瞬间被湍流带走。
法缪尔极其不忍地传音吩咐比乌垭把他们全都捞出来。
天上盘旋的魔龙龙眸一锁,转身扎下去,立刻顺着护城河的边缘线用身躯将那些寻死的人类托起来,长啸一声甩在岸上。
魔人们立刻上前,开始对严重的溺水者持续做人工呼吸加胸外按压,而部分只湿身的就被转到贫民区,被善解人意的魅魔拉走“熏陶”。
至于那些已经脱躯的面黄肌瘦的灵魂们,只能一同被河风吹卷上天。
他的手指穿过观望的水幕,从拥挤推促的灵魂堆里揪住了那个红衣主教灵魂,犹如捏住一颗棋子,瞬间拽入了神空间,
在将这个坏事的主教灵魂丢进沼泽前,法缪尔示意远处蜷缩在水潭里的席伦过来。
法缪尔笑着问席伦:“真羡慕你有这样的信徒,席伦。”
他可没有这么扭曲的信徒,信仰崩塌后还要带走几位流浪汉的生命,丝毫没有逻辑,差点就让脏水平白无故地泼在身上。
这个主教的灵魂已经丧失了五感,只能沙哑地发出“呵…嘶…”的低哑声。在他的掌下每一秒都会被厉火烫到外皮,变成一团皱皱的橘子形状。
直到主教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包裹了他。
法缪尔漫不经心地松开束缚,顺带让席伦看到灵魂腐烂的皮下肮脏扭曲的记忆折影。
在圣池边的咏唱孩童,经受了洗礼,凭靠着贿赂与诡谈,变成了最年轻的主教,某些不堪详细阅览的片段,散发着烂臭,化成污泥掉落。
席伦猛然垂眸看向他,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主教跪在光明神跟前,很想跪走去触碰对方的衣摆,但完全不敢动弹抬头。
他的脸上用刀划满了献祭的符文,唯独辩解道:“主,他们只是残疾的废人,还有身躯受损的孩童。”
“吾不喜人类为吾献祭生命!”
席伦也没想到就修养了千年,教廷扭曲到了这个地步。他很想训斥,但没有意义了。
对方身上作为人类的那一团火光被死亡带走,而多年以来那些无辜生命的怨力尽数反馈到了他身上。
席伦想到沉睡时那些修复的力量可能来源哪里,感到一阵阵翻涌的悲伤。
“神与神之间的矛盾,不会再牵扯你们。”
法缪尔听到这句话,抬眸看过来,想到什么,又漫不经心垂眸翻着自己的议会文件。
法则的规定么?神明间的厮杀吞并,不会涉及其他种族根本的生存发展。
他心想:那不可能,打这一场战花了我多少财力物力人力。
但碍于自己的小心思,法缪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假装在看议会文件,暗戳戳地旁观主教崩溃地哭泣。
主教终于想选择将灵魂自我毁灭,却被席伦制止。
席伦转而对法缪尔低头,柔声道:“法缪尔,他已经谢罪了。”
法缪尔将那个主教当成皮球踢到席伦脚边,微微一笑,说:“死亡与谢罪有什么关系,那些本该无辜存活却现在溺死的人类,你作为光明神,怎么能不给个交代呢?”
席伦闻言,与他对视许久后,将手掌放在主教越发透明的灵魂头顶上。
“你有罪,你该受到惩处,死亡不是你逃避的方法,”席伦低语,“我审判你的罪过,同时我也承担你的罪过,你将堕入黑暗生物之中,与我厌弃排斥的种族一同寻生,你也将不再是我的孩子。”
那些哭嚎尖叫,还有血腥味里夹杂着的压力痛苦,犹如一张深缚的巨网。每个环节上堆砌的白骨累累,压得席伦不能高声呵斥。
多感人肺腑的一幕啊。
法缪尔轻笑,打个响指将堕化成魔人的主教送回国都审判。席伦说:“法缪尔,又有人类死亡了么?”
法缪尔将文件塞回到空间狭缝里,从王座上走下来,眼睛扫过被潭水淋湿的席伦。他身上附着着的莹光,让典型构造的外表依旧耀眼。
“死了近十个流浪汉,还有一个女童。”
席伦下意识颤了一下,圣袍湿透,滴落的水渍从潭边蔓延到他脚下。或许是水潭太冷了,让损坏神魂灌入了一丝阴冷。
“是吗?”
法缪尔的红眸悄然弯起,似乎发现小秘密。“他们死的很痛苦。”
席伦注意对方语调变化,只是冷淡地转身,看起来又想走回到水潭里沉睡着。
他偏不让,挡在席伦面前,低看着他的脸,笑:“光明神这是在为自己的纵容难过吗?”
席伦几乎瞬间回归神像般的镇静,似乎没有动容道:“神不会为人类多情。”
“你想阻止他们么?你想跟孩子们说再见么?”法缪尔笑出声,“承担人类的罪过,好傲慢,好冷酷。”
席伦没意料到法缪尔这么直接,他原本以为对方顶多只是想在吞食前折磨一遍泄气。千年没见,从神位上亲自下场做魔王带领魔族入侵人族就算了,性情也变得这么……恶劣。
光明神平静地注视着他,在阴暗的神空间里像一尊浅色的光器。“法缪尔,不要太过分。”
法缪尔悄然在心里描摹过他的侧脸,做出一副无奈模样,说:“我就是好奇,伟大的光明神,不是谁都跟您一样慈爱无比的——”
眼看对方就要踏进水潭了,他只能开口道:
“好吧,帮我一些忙。”
席伦讨厌这种被质问的感觉,但还是转身面对着法缪尔,平息语调去询问:“……是我还能做什么吗?”
“没错,我有好多小小的事情需要光芒万丈的光明神浅浅照耀一下。”
要知道就魔神那鸟不拉屎的起源地又是落后封闭大陆北边,又是各种瘴气毒气恒生,别说人类了,黑暗生物都想跑到人类地盘盘踞,这就导致法缪尔只能先把建设重心放在早攻陷的东北低洼沿海平原那一块。
黑暗生物的工业制品虽然很好用,比如暗精灵秘制香水,魔龙族鳞片所制传送门石,魅魔深夜音乐盒等等,但在城邦平民眼里都是一个又一个不详诅咒之物。
“啊!这些奇妙的东西,说不定暗藏什么坏咒,谁买,说不定就会献祭了全家的性命!”
这些言论是从部分术师私底下流传出来的,但城民彼此之间还是隐隐膈应。
此时,已经被黑暗生物占领近两年的某城里。
娜莎莉今天刚十三岁,正准备带着采摘的花篮回家做花环,就被中心广场最显眼的那个玩具店新品吸引住了眼球。
|玩具店新品|
传闻几百年前,光明神在沉眠中审判犯人时,会抽走他们灵魂的光明成分,使其自然都变成魔人,驱逐出境。
而他看到善良聪慧的孩子会给予祝福,派一只神眷生物独角兽在夜晚路过对应的窗边,替沉入美梦的孩子们赶走那些偷渡的魔人。
如果人类在魔人的袭击下死去,独角兽将带着灵魂踏入光明神的神空间,让他们无忧无虑地活在那个世界里。
隔着玩具店的玻璃窗,娜莎莉看着摆上石台的白色独角兽,忍不住眼里冒红心泡泡。
幼年毛绒独角兽轻嘤,在石台内置魔力阵的操纵下行动,用天蓝色的软角蹭了蹭玻璃,再当着客人的面膝跪,头埋翅膀下去理长翅羽毛。
她忍不住想:好可爱的独角兽,我想抱着它睡觉!
娜莎莉略带恳求地看向爸爸,让女儿奴父亲顺势一想:是光明神的神眷,和黑暗生物没有关系,对吧?
这时石台立刻从底下浮出木框,打满广告:
“新品玩具——独角兽,不要998金,不要98金,只要9金币8铜币,就能带回家。
灵感来源魔王大人询问光明神有关于神眷独角兽一族的故事,呼吁孩子们要保护环境,爱护小动物。”
就在这个时候,石台后面的蓝天森林背景板后走出一只带有粉色尖角的独角兽,两只毛绒玩具在娜塔莉面前又十分亲切地贴了贴。
木框顺势给自己钉了新的木条:
“购买一对独角兽,折扣18金币,并且免费赠送一本有关于小马蓝蓝与好朋友红红探索自然之旅的图画绘本。”
仅仅两个月,独角兽绒毛玩具顺利空仓,孩子们得到了符合口味的主流金色玩具,法缪尔得到了满意的收益结果。
只有旁边的席伦越发感觉自己跟不上法缪尔的思路了。
这次玩具赚的利润丢进商会一点水花都起不来,但能让几个议会成员保持投资,继续投放一定数目急救的物资到遥远的南方国都。
席伦很少亲临人间,都是教廷作为代表在圣祷日召唤他的神迹,聆听他的神语。
黑暗生物,或者说,魔族带来的,不止毁灭么?
他没有全部看完法缪尔为了推翻教廷所做的一切基建内容,但只是游历了几个城邦,先起来的念头是感到惊讶和疑惑。
我们应当和他们保持距离……
在人们心里已经落败不知死活的光明神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远望着庭院里和亲随大巫妖你来我往斗嘴的魔神,默默低语。
席伦的脚边停满了长尾鸟,还有松鼠,他的肩上都攀上了牵牛花的藤蔓。
在神空间里修养了一段时间,尽管神骨无法修复,维持的身躯倒是稳定下来了。
不过提前等待消亡或者吞噬,还是会感到空虚。
……法缪尔之前也会那般为逝去的生命感到不忍,其实也是如同他不愿看到纷争一样……
只是自己在过去就变成了寄生在人类族群之上的神明,或许还拖累了他们…
一声嘎嘎大笑打断了他的思绪——
“韭菜!新鲜的韭菜!啊劳动力!一个魔人的平均薪资和他的生命值的比值是10金币!而人类却是500金啊!”
原本还处于愁绪状态的席伦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抑郁看向了明显狂放很多的法缪尔。
或许法缪尔没感知到不远处幽幽的视线,注意力全在计算出来的数字上。
他一想到刚试图售卖药膏被村民拿火把赶的窘迫,到现在每秒都是大生意,不由得感叹:真不容易啊。
这些计划里膨胀的钱八成很快会被议会的那群“豺狼虎豹”以各种理由瓜分入大陆各个项目,不过这种有出有进的安稳感、太美妙了!
“摩兀,议会结束后留下来,攻下王都后我非常忧心这么多地方的医药发展,人类的炼金术发展如何了?”
亲随·人类堕化版炼金师·巫妖:……
沉闷不得开解的光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