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观烦闷抬头,目光幽幽盯着进出的人,试图用自己凶狠阴郁的目光逼退他们,于是周边的嘈杂声骤然一轻,客流量少了起来。
他趴在收银台上,翘起手指摆弄着面前的摇摆挂件,在周围没什么视线注意后,手指一勾。
一包烟稳当缩进他的袖子里,身后传来呼唤,他面不改色起身应了一句。
姜圆斜挎着小皮包,用手撩起新染的红发,对他挑眉一笑,手里拿着的几张百元又数了数才递给他。
“喏,工资。”
裴解观接过,笑的真挚,“谢谢。”
姜圆摆手,打量了下他穿的校服,红着耳朵,勉强道,“走吧,去学校。”
在她转身之际,裴解观利落地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收银台里。
开学二十五天,天气晴,诸事不宜。
姜圆带着他走在路上,步伐刻意分成几个碎步,踏的慢。好在身后的裴解观没什么察觉,她才慢慢松口气。
走到一中路的时候她更迟疑了,裴解观始终没开口说什么,她本来想说,又接了几个连续电话,最后烦不胜烦。
姜圆彻底破功,卸了力气,拉住裴解观的手,痛不欲生,也不装矜持了,“他们要我把头发染回来,居然要让我把头发染回来!”
“我好不容易抢的优惠卷,坐了四个小时!染的超级显白无敌豆沙色发系!!”
裴解观笑起来,姜圆霎时又焉了,低头仓皇盖住自己的脸。
怎么这么好看呢,她的初中同学。
裴解观声音落在她耳边,温和有力,“染发伤发质,你黑发也很利落,好看的。”
姜圆不敢抬头看,只能悄悄盯着裴解观身前的衣服那块带子。
下一秒车辆急鸣,姜圆被人一拉,扯着回了人行道,带着铺天盖地的香气,她恍惚迟缓地眨眼。
安稳的声音又落下来,带着几分乱七八糟让她的心都轻而易举开始发涨。
“小心。”
带着疏远的距离,裴解观嫌不够,又退后半步扶着姜圆站稳,车辆流卡了一阵,又极速起来。
姜圆仰头要说什么,又看裴解观接了个电话,闭了嘴歇气。
裴解观单肩背着书包,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男高的那股能够让人心脏骤息和狂跳的气质。
帅,温柔,17,一中学子,打架厉害,也会弹琴,偶尔开个礼貌幽默的小玩笑,和谁都处得来。
多高质的男生啊,最后会奔赴什么样的璀璨未来呢。姜圆一想,又恼又泄气。
她一个职高,还满脑子的不正常,一堆乱七八糟。
姜圆陷入抑郁里,连带着最后被裴解观看出状态不好,委婉地让她不要再送的时候告别也提不起精力。
姜圆倚靠着电线杆,看着裴解观的背影,任由少女怀春心发芽。
要是当初努力一点,就能和裴解观一起度过青春了吧。
裴解观没什么多想的,把烟放进书包暗格里,漫不经心。
浪费了几个小时,错过了早操和课间操,简直完美的避开了今天的必须室外活动,还算不错的开头。
他低头给副班主任发了条消息,发完后滑动界面给艾瑜发消息,下一秒就被弹了个电话。
让他大马路上接电话,烦。
裴解观滑动接听键。
耳边顿时一阵嘈杂,连带着胡乱的铃响,几声杂乱的怒吼和玩笑,忽远忽近地叫着他的名字。
“裴解观,你终于回来了!!!”
“我可想死你了!”
“老大,呜呜,想你,呜呜。”
“裴老头,给你三秒时间,闪现到我面前受爸爸一巴掌。”
“一个月啊,一个月,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没有你是怎么过的吗!?”
裴解观散开眉间的阴郁,忍下耳边鸣声,笑着,“行了,回来了,”他偏头路过一中指向标下,步子也轻快起来,踩碎周边乍然的混沌,“这不是来了。”
二十分钟后。
裴解观停在校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偏头重复第十次看门卫室。
空。
全文进笑眯眯地,装成和善老头的样子,一手搭在一米高的门上,很是慈祥。
裴解观后退一步,一阵恶寒。
主任大手一挥,“行了别看了,保安今天请假,你要么过来罚站半小时了回教室,要么我找你班主任领你。”
裴解观恭恭敬敬,礼礼貌貌,还试图讲讲道理。
“主任,我请的长假。”
全文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大肚腩,一手倚靠门,两腿斜着交叠。
他摇头晃脑,“假——”
得,开始了。
裴解观走近一步,拿着手机给他调出来自己的请假聊天记录,和和气气打断施法,“真没逃课旷课,老实着呢。”
全文进正要凑近一看,抬手就要抢他手机,这会裴解观已经踏入校门了,只给他晃一眼,马上后退,雷厉风行地鞠躬弯腰。
“主任再见——”拔腿就跑。
全文进没抢到手机,鼻子一抬,蓄力怒吼一声,震了震操场。
“裴!解!观!!!”
无聊。谁愿意听废话。
明知道他请了假,还是要来找他闹。
幼稚。
全文进这家伙还是赶紧早点升了副校长吧,看见就烦。
裴解观看了会时间,吃午餐的点。
他在混沌的脑海里回忆一会,确定自己饭卡里还有点钱。
一中学校不算小,他一路踏着楼梯,慢吞吞地朝教室走。
他哪个班来着。
高一,噢,现在是高二(10)班,又是一个刚刚开始的年级。
一年后高三,就能结束他的高中生活。
在他忍耐范围内,但也忍不了太久,多半也会提前,反正这一年半他一直在不断请假,书都没读多少。
妈的苦*读书人,当初**读职高好了。
秋风吹的凉快,他揉了揉眉心,拎着书包走在一条细细的窄路上。
这儿人少,清散。
高二(10)班在四楼,站得高看的远,学校也大,视力好的简直是俯瞰天下,一览众山小。
江长衍就这么在他的一中江山里,看见了扒了一周没扒出来的信徒。
隔得挺远的,但他直觉是。一中他可是一步步把每个教室踏完了,也没再见过和信徒一样这么白的。
真白啊,和纸人一样。
江长衍不信邪,伸长脖子,半边身子露在外面去盯走在稀疏小路里的少年,嘴里叼着半个三明治,行为看起来很痴傻。
他用手指头抵在远方信徒的脑袋上跟着信徒晃悠,喉咙里还得意的哼哼,然后他笑起来,轻柔地把拇指抿在信徒的脸上按下去,想象着指腹揉陷进去的感觉。
“啊,——抓住了。”
江长衍看裴解观往自己的楼里走,乖乖地顺着他指头的缝隙,每一步都在他心上踢踏,咕咚咕咚。
怎么走个路也让人变得奇怪。
连带着他自己被一声不吭挪了座位,一个人去搬桌椅的那股郁气也瞬间爆炸消失掉,只听见吵闹的砰砰,真闹腾的。
可又不觉得丢人,只有江长衍一个人知道。
他收回半身,一口塞完三明治,用手擦了擦嘴,整理衣襟,朝着楼下走。
来吧,小信徒,给你一个机会。
裴解观刚踏上二楼拐角楼梯就被人猛地勾住脖子,脚下差点踩失,他被带着摁到墙上,肩上骤然一空。
面前的人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对他挑眉,一手搭在他肩上,一只手掀开他的校服外套,拎着外套。
看着戾气横生,但实则就一纯**。
秦术生吹了个难听的口哨,调侃着,“咱们裴总最近在哪里发财啊~都不准备来上学了?”
裴解观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好像早已经猜到这种把戏,拍开秦术生放在自己衣服上的手。
“家里有点事,请假了,”裴解观从口袋里一掏,掏出来姜圆给的百元大钞,朝秦术生晃了晃。
秦术生带着身后的小弟齐齐眼前一亮,“我草了,你他妈真地够意思。”
裴解观也笑,懒散地要把钱递给他,“看着点,别让——”
“让开!!!都让开!!!!”
一群人齐刷刷扭过头,登时瞪大了眼。
裴解观一瞬间表情僵硬,盖住自己的厌烦,冷漠地收回拿着钱的手。
**的*,又是他。
“谁敢动他!!!动他一个试试!!”
“动他就是动我!!!!”
“校园霸凌,罪不容恕!!!!”
江长衍两手握着铲子,隔了一整层楼梯,大踏步迈下来,好像生了翅膀在飞似的。
他迎着身后琐碎的光,一个铁巴掌就朝秦术生一群人甩过去。
“我操?”
“靠啊!他妈的谁啊!”
那群人躲闪不及时,慌忙叫骂,混乱里裴解观想离开,被一铲子堵住去处,他又换了个方向,又被堵住。
忍无可忍,裴解观朝着江长衍走过去。
***那*玩意跟杀疯了一样的拿着铲子疯狂扫射,人群彻底乱了。
……
哐当一声,安静了。
最先看清楚的秦术生惊悚地双手捂嘴,悄悄后退数步。
他们本来就在水池旁边,上面晾着几个美术生接了一半水的水桶,漂浮着五颜六色的油料,绚烂多彩。
躲闪那铲子的时候,那群人无意识地推拉碰挤,谁也不知道谁推了谁,但听见声音都同时停下来转头看向摔倒的人。
楼上楼下应声而来看戏的人纷纷一句卧槽,接着应声复读一样,楼上到楼下,再到罪魁祸首和被行凶的一群人嘴里。
裴解观坐在地上,淋了一头的水,湿透的发丝重重垂落,滴答的水落下时又被惊呼叫骂声掩盖,掺杂低压的电流,吵的发慌烦躁。
全身湿透,里面的内衬被打湿的透明,五颜六色的油料漂浮在头上、脖子上,校服上、腿上、书包上……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及时闭上晦涩漆黑的眼睛,掩住自己的一切异常。
他整个人又陷入混沌的黑暗里,浑身又撒着一身的绚烂,背后打着一层光晕,刺得他浑身透着郁气,矛盾非常。
紧跟着啪一声,水桶无情地扣住了他的头,连同他的脸面一起被撕了个***彻底。
时间停滞,噤若寒蝉。
哦。
裴解观最后一点表情也卸下去。
诸事不宜,真**对了。
**吃**姓江的,***杀**你***剁**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