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还有一挂昨天剩的猪下水,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不太喜欢吃猪下水,因为实在太过腥臭,怎么处理都祛除不了那股子怪味。
但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只要能吃到油水就很满足了,尤其是赵四那种货色,把猪肠猪肺随便煮一煮,撒点盐,就是一道不错的下酒菜。
箫禾闻言转身,感激的看向沈伶,“谢谢。”
“不必客气。”沈伶去厨房取猪下水,正要拿出去,桌上摆着的创伤药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今天刚在镇子上买的,花了一两多,用来涂手背上的冻疮。
那男人伤的严重,赵四肯定舍不得花钱给他买药,伤口一直不处理,说不定会破溃感染。
沈伶自认为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如果一瓶药能救一条命,也算积德行善了。
她抓起药瓶,拎着猪下水出了厨房。
箫禾在冷风里站了片刻,脸色苍白如纸,脚上穿的还是秋日里的布鞋,这大冬天的,不被冻出毛病就怪了。
“喏,这下水你拿好,给我十文就够了。”
“十文?”箫禾从袖子里取出铜板,挨个数了数,只有七枚。
他神情羞愧,后退两步,“对不起,我只有七文。”
其实一整挂下水,十文都算是半卖半送的价格了,箫禾不愿为难别人,正要再次离去,却见对方将他的七枚铜板挨个取走。
“我这几天忙,没空在家做饭,放着也是浪费,七文就七文吧。”
“……”箫禾明白这女子是在可怜自己,但比起被赵四毒打,他宁愿舍弃脸面,“多谢。”
“小事而已,用不着谢。”沈伶将猪下水递了过去,连带着那瓷瓶一起,“这个你也拿着。”
箫禾不敢贸然去接,“这是?”
“创伤药,对你的伤口很有用。”
村子里有人受伤,一般都是在山上采些药草捣成碎末,涂抹在伤口上,哪舍得去看大夫,更何况这药瓶一看就价值不菲,箫禾立刻拒绝,“不,这太贵重了。”
“无妨,这药买了有些日子了,再不用药效就没了,你尽管拿去就是。”沈伶看起来不愿多纠缠,直接将瓷瓶塞进了他手里,“时候不早了,你回去路上小心点,记得将药藏好,别让赵四看见。”
箫禾盯着手里的药瓶,仿佛握着的是一块滚烫的碳,“好,我记住了。”
赵家。
屋内酒气熏天,箫禾将煮好的猪下水放在了桌上。
赵言灌了一大口劣质酒,抓起筷子夹了块猪肠放进嘴里,‘啧啧’两声,“你这狗东西,丑是丑了点,好在厨艺还算不错。”
箫禾没吭声。
“一天到晚跟哑巴似的,看到就晦气。”赵四朝夫郎啐了口吐沫,随手又夹了一块猪肺丢在地上,“给,赏你的。”
“我不饿。”
“贱货,找死是不是,赏你的敢不吃,信不信我打死你!”
“……”箫禾胸口起伏了几下,最终蹲下身,捡起了那块肉放进嘴里。
赵四满意的笑了几声,“这就对了,老娘养只狗还知道摇尾巴,你好歹算个人,总该比狗听话点。”
这种不堪入耳的话,箫禾早就免疫了,有时候他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只聋了一只耳朵,要是两只都聋了,或许就不用听这些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滚去睡觉,少在老娘跟前碍眼。”
箫禾求之不得,去了后院的柴房休息。
成亲这么久,赵言一直没碰过他。
倒不是那女人不想,而是他身体太孱弱,新婚那晚,赵四酒劲上头想强来,还没办成事,他就被折腾的吐了几口血,之后大病一场,差点丧命。
新婚夜夫郎吐血,任谁都觉得晦气,赵四更是如此,加上本来就看不上他的样貌,之后就歇了那方面的心思,只要手里有点银钱,就和村尾的张寡夫厮混。
张寡夫在榻上非常会缠人,哄的赵言心甘情愿把所有钱都掏出来,每次去一趟,回来都要歇个几天,估摸着是被榨干了。
这些箫禾都不在乎,他恨不得这女人死在旁人床上才好。
柴房四处漏风,地上只铺了一床草席,被褥很薄,盖在身上根本抵挡不了严寒。
箫禾将身体埋进满是霉味的被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了藏在衣领里的瓷瓶。
瓶子很新,上面的字一看就是刚写不久,怎会如沈伶所说,放了许多时日。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女子的模样。
很高,比赵言高,身形高挑,却不显纤弱,毕竟是杀猪匠,没一把子力气,哪按的住几百斤的牲畜。
至于样貌,他当时一门心思都是赶紧拿着肉回去交差,根本没敢仔细打量。
这么多年来,同情他的人太多了,可谁也没有伸出过援手,沈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漆黑的夜里,箫禾将瓷瓶重新放回了衣襟,动作虔诚又小心,生怕碰坏一点。
沈伶。
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子啊。
翌日一早。
沈伶蒸了两个红薯,吃饱后就扛着刀准备出门。
今天要杀的是村长家的猪,临近年关,她打算杀完后买十几斤回来,用盐腌制好过年吃。
赶到村长家时,猪被绑好四肢按在了地上,哀嚎声听得孩子们捂住了耳朵,躲在爹娘身后不敢多看。
“沈姐儿来啦,快快快,猪和热水都备好了,就等你了。”村长见到人,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沈伶点头,用抹布擦了擦刀,随后血光一闪,待大伙儿反应过来,猪已经被抹了脖子。
“嘶!”
血喷的到处都是,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遭了殃,笑骂着擦拭衣服。
“这丫头,也不跟咱们打声招呼。”
“沈家姐儿的手艺就是厉害,上次我从其他村子请来的杀猪匠,折腾半天才把猪抹了脖子,哎哟,那阵仗大的,差点把我家院子拆了。”
“那是,要不怎么都找沈姐儿杀猪,这就叫行家,本事!”
沈伶对于这些称赞充耳不闻,手起刀落,猪被开了腹,几个大盆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内脏,猪头被割下来,年三十用来供奉菩萨。
忙活小半天,总算宰完了这头猪,村长取来一个红包,“这是辛苦钱,收着吧。”
“好,谢谢村长了。”沈伶没客套,将红包收进衣兜里,正擦着手上的血,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箫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