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赛事紧张,靳淑桐八强赛过后才有空关注桑苒的情况,自从上次桑苒在酒吧直播过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现在闲下来才发现桑苒这几天消停的有点不正常了,几天前不是还说要和她谈谈吗?
打破僵局的契机还是靳淑桐忙里偷闲跑去Fire小酌,昏暗灯光下先入她眼帘的是一只推着高脚杯的手,视线上移,是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宽肩窄腰的比例身材,板栗色的大波浪,以及……那双无框眼镜后的无比熟悉的眼睛。
“你的心动亿点点,请慢用。”
桑苒熟练地擦拭着调酒台,整理着玻璃杯,余光时不时瞥向调酒台边想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小丫头。
此时老板走过来手臂搭着靳淑桐的肩:“小靳总~怎么样最近?”
“挺好的,比赛赢得挺顺利的,基地放假了。”
“那挺好,我们店最近在筹备全女派对,有兴趣吗?”
“什么时候?”
“今晚啊。”老板道:“上次急急忙忙走了,这次总得来玩玩吧?”
靳淑桐看向桑苒的方向,女人背对着她,不知道她什么表情,直觉告诉她,桑苒希望她留下,但靳淑桐还是说:“看情况吧,队里有宵禁。”
空气凝固了两秒,老板想找个借口溜走,靳淑桐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怎么在这?”
老板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表面却稳如老狗:“你说我们店新来的调酒师?昂~科研搞不下去了,来我这打工了。”
靳淑桐心里咯噔了一下,抿了一口酒,舔舔嘴唇,这些反应老板尽收眼底,她看破不说破,接着道:“她的前同事还经常来这喝酒,一来就找她调酒,那火药味,啧啧。”
前同事……还欺负她了?
靳淑桐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这次全女派对还请了很多网红来捧场,现场气氛十分热闹,靳淑桐却只坐在调酒台边,看着桑苒在调酒台边忙碌。
一杯酒很快见了底,按照惯例是要续酒的,靳淑桐还没叫她,桑苒便把她常点的一杯酒端到了她面前。
“我还没付……”
“算我请你的。”桑苒打断她,放下酒又开始忙手上的活:“玩的开心。”
靳淑桐端着酒杯的手又抖了起来,死嘴快说话啊,问她,问她那些困扰了你两年的问题,只要你开口,她就一定会告诉你,快说啊……
但那一瞬间,靳淑桐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问不出来。
此时又来了位熟人,她和桑苒重逢那天和桑苒一起的外国姑娘,只见艾琳在她旁边落座,点了一杯酒,桑苒看了她一眼,艾琳眼中充满了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桑苒不理便调酒去了。
靳淑桐喝着手里的酒,注意力开始投射向艾琳。
许是目光太过专注,艾琳终于转过头,用中文道:“有事?”
“你是桑苒的同学吗?”
最终,靳淑桐还是决定从这个女人入手,既然桑苒本人她问不出口,就问别人吧。
“是啊,两年前给你打电话的人,也是我。”
靳淑桐没料到艾琳这么坦然,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了。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你想知道什么,直说吧。”
“她这两年在德国,是不是过的不好?”
“是啊……”艾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着了,娓娓道来:“刚到德国那会儿,她第一次考核成绩就是我们班最后一名,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每天没日没夜地学习,三个月瘦了十斤。”
“她无法适应德国地饮食,气候,水土,不会德语,甚至和人交流都有问题,到了学校还没怎么学习就进了三次医院,每次进医院都要脱层皮。”
“她在国内成就很高的。”靳淑桐忍不住道。
“就是因为成就太高了,来了这边心理落差太大,一下接受不了,她有极端完美主义这种很病态的思想,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的,那么追求完美的人,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急于成功的心态导致她的再一次失败,每次研讨会,学术研究比赛,她连核心数据都沾不到边,她就陷入了这种恶性循环,每次努力想改变现状,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德国的学校教授对于学生去留发言权很大,本来按照桑苒的能力,一年就可以修完所有课程回国,但因为她糟糕的学习状态教授要求她重修。
“当时生活费告急,她不愿意低声下气找我们借钱,就边打工边学习,混乱忙碌又是一年。”
靳淑桐突然想起那通分手电话:“那那通电话……”
“是的。”艾琳将烟头按灭在调酒台上:“她不是不想亲口和你说,是压力过大,情绪起伏过的导致了病毒感染引发了喉头水肿,半个月都说不出话。”
“其实,我当时也不想管她,学校里有人成天造谣她,孤立她,看她是个中国人就瞧不上她,但她一直说什么,清者自清,蠢的可以,只不过当时我也看不惯学校里那几个,非要和她们对着干,她们看不上的人我越要帮一把。”
靳淑桐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她总是抱怨自己这两年水生火热,却从来没想过桑苒其实在异国他乡也没好过……
艾琳没理她的情绪变化,只是在以一个陈述者身份讲述着这两年发生的事。
“其实我现在都有点看不上她,那么轴,那么犟的人,甚至对学术研究有着中国人特有的愚蠢的执着,但不可否认她真的很顽强,硬生生把自己熬成疯子,又从疯子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正常人。”
靳淑桐的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艾琳继续道:“但出乎我的意料,她的执着让她成功了,她重修后的成绩好的可怕,甚至解决我们实验组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后来她加入了我的实验组,我劝她留在德国,她说她和人有约定,她必须回国,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你吧,正好我的家族在中国还有些产业需要我交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你在中国也有产业?”
“小姑娘,读书是为了让你认清阶级,不是跨越它。”
“但桑苒跨越了。”靳淑桐反驳。
艾琳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半晌认命一样道:“你和桑真是天生一对。”
直到对话结束,桑苒像是等了很久,端过来的酒冰块都融化了,但靳淑桐觉得时间过的不够久,她有太多想知道的问题,但桑苒一靠近她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艾琳端过酒喝了一口,嫌弃地撇撇嘴,便优雅地走向舞池,调酒台边又剩下了靳淑桐两人。
手上的酒好凉,凉的靳淑桐的手不停颤抖着。
桑苒察觉到她的异样,从调酒台绕到外面。
“你在发抖。”她道。
“桑苒!”
劲爆的音乐在场内响起,人潮的欢呼声盖住了她的声音,她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眼泪顷刻间就下来了。
“我在。”桑苒扶着她,任由她的头顶在自己的腹部,眼泪大片大片打湿了她的衬衫。
“我在这里。”她重复道。
“为什么。”靳淑桐埋在她怀里抽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曾经高高在上的研究员,手握万千成就的博士,在酒吧当调酒师,变得普通,变得不再发光,她本不该这样的,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曾经那个高傲的,自信的人,在国外受了那么多委屈,从不甘平庸到一次又一次接受自己的失败,直到最后麻木的坦然面对。
她曾经想高高捧起的人,被那些人狠狠摔在地上,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践踏,明明已经被世界演烂的剧本,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
涅槃重生,多么残忍又有力量的词语,艾琳并没有告诉她桑苒在这当调酒师的原因,所以靳淑桐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放下那些失败。
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为什么烂尾的戏就要落在她身上呢……
“你不是说,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就把我卖到拉吧当台t,然后我辛苦赚的钱全部上交给你当零花钱吗?”桑苒笑着捧起她的脸帮她擦眼泪。
“傻子,我敢说,你还敢信!”
“椒椒,你心疼了,是不是?”桑苒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刚才都知道了,所以你心疼了是不是。”
“才不是……唔!”
时隔两年,这个吻依然混杂着小苍兰的味道,没有当年的味道那么纯粹,掺杂了点苦涩的味道。
少顷,两人分开,桑苒继续盯着她,靳淑桐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你赢了……你赢了行不行!我就是心疼了!我就是心疼了不行吗!”靳淑桐吼完像是卸了力,松开她的手臂轻声道:“你个骗子……就知道演我,就知道骗我的眼泪。”
说着她拿出手机戳了两下,把显示出来的某个网页甩在她面前,恶狠狠地道:“复旦大学生物工程系终身教授,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还放不下你,料到我会心疼,然后死心塌地的求你和我复合,所以故意让那个德国人说这些给我听!你全都料到了!就知道骗我,合起伙骗我!”
越说到后面越委屈,最后她干脆趴在调酒台上骂着:“桑苒,你就是个混蛋……我真的很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