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佛寺人烟雾缭绕，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点佛的影子，余婉婉低头拜了拜佛，随后走进一片烟中。她没有戴什么首饰，穿的也很素，但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傲，让人无法忽视。
灰尘落在淡蓝色的裙摆上，腰间玉佩恰好掉落，她低下身子去捡，抬头却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余婉婉不认识这人，却觉得莫名熟悉，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听说今日空弥法师也在庙中。”
“若可以，真希望他能为我们算上一卦…”
寺中嘈杂，余婉婉穿梭其间，停在大佛的前面。
执佛珠的光头小和尚看余婉婉一直看着佛像不动，总怀疑她有些什么别的心思，于是走上前去。
“施主有事吗？”
余婉婉听见小和尚的声音，并没有动作，只说：“来佛寺，自然是来拜佛的。”
说完又拜了拜。“阿弥陀佛。”
小和尚看着的样子也没有多管，走时却见到她身上挂着一串红珠子，心下了然，停了脚。
“故人久候。”小和尚吐出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走了，余婉婉明白他的意思，便跟着他去了。
小和尚把余婉婉领进一处小隔间，屏风隔开了两个人，只隐隐映出来对面人的轮廓。小和尚从屋里退出去后，余婉婉才开始说话。
“许久不见，先生近来可好？”
“你我之间何必寒暄，谈这些无用的废话，在下若不好，殿下今日如何见的是谁？”君子路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起杯子喝起茶来了。
“先生这性子倒是没变，不过好不好和死不死是有差别的。”余婉婉没有只是隔着这层屏风看他，但即使看不清楚对面的人的样子，她也大概能猜到他的表情。
君子路没有理睬，又喝了一口茶。
“太子的事，办的怎么样？”君子路望门外瞟了一眼，随即从位置上站起来，收起了屏风，坐到余婉婉对面去，把一封信递到她的手里。
“这是探子截来太子与何将军的信件。”
余婉婉从信封里拿出信来，读完了，又原样塞了回去。
“假的。”余婉婉笑了笑，“真是老狐狸。”
“殿下何出此言？”君子路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眉毛却已经微微皱起。
“太子虽有谋逆的心思，但是现在，他作为太子，他根本没有谋反的必要。更何况，富安，并不适合养兵。此地虽偏僻，却有燕王的人马。虽说他近几年已淡出夺嫡之争，也不可能任由着太子在他的地盘上养兵。太子此棋走得并不高妙，可偏偏我们急着抓住他的把柄，就容易落了他的圈套。”
“这倒是在下之过，误了殿下的事。”
“先生避居紫山多年，对朝中局势不熟悉，倒也正常。”
君子路并没有从余婉婉脸上看到慌乱抑或是一点气愤，相反，她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太子哥哥既然设了局，总不好让他扫了兴。不若我们帮他一回。”余婉婉轻轻笑着，眉毛弯弯，凑到君子路耳旁低语几句。
君子路听了余婉婉的想法，觉得太子并不适合老狐狸这个词，面前这位，才是吃人的狐狸。
“许久未见，殿下只想与在下谈政事吗？”君子路用手撑着头，挑起眉，眼里笑意暧昧不清，直勾勾地盯着余婉婉。如果不是已经认识了他很多年，余婉婉绝想不到这位已经是个三十的“老头”了。
“先生真是风流才子…不过还是不要拿本宫取笑了。”余婉婉显然已经习惯了君子路这种轻佻的样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样子殿下是早已看破红尘了，可惜了…哎，我心错付啊。”君子路看对方没什么反应，自觉无趣，只能收起那副无赖的样子了。
“既然先生没有其他的事情，本宫就走了。”余婉婉懒得理他，直接站了起来。
“殿下实在无情，这就走了？”
“嗯，走了。”余婉婉才不惯他，挥挥手就要走。
“无情，实在无情！”君子路敲桌怒喝。
余婉婉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听人说，今日空弥法师到访，依在下看，先生倒可以去算一卦，看看你那命定桃花什么时候才到。”
天气变幻无常，来时晴空万里，走时却又下了雪，风吹木，已无叶，万里冰封，天地一白。
穗穗点了灯，余婉婉静坐在屋内，看门外落雪。“天还亮着，何必点灯？熄了吧。”
“是。”穗穗熄了灯，余婉婉也没有再说什么。
雪一直下，等不到停下的时候。
余婉婉没有束发，只任其散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衣服，她看着雪发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温些酒来吧。”
“是。”穗穗看她这样，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继续待着有些不合适，便自己退下了。
余婉婉一个人喝酒，没有找人侍候在边上。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有点狼狈，像一个借酒消愁的不得志者，一个流落街头的醉汉。
余婉婉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许是今天见到君子路，让她想起来过去在莲山的日子。那段，无忧无虑，没有争斗，没有欺骗，没有手足相残，随心的日子。只是往事难追忆，人心已变不可度。美好的过往，也已经变成痛楚，回忆更伤。
天渐渐黑下去，雪依旧没有停。没有人点灯，一切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迷迷糊糊的。
…
另一边，谈宴之撑了伞，踏雪出门，此时夜深，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掩了掩帽子，独自走进一家货铺，黑夜掩盖了所有，只有他的衣角从地面勾起一点灰尘。
…
余婉婉自己点了香，烟在空中轻轻摇动，她闭上了眼睛，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即使是伤，仍有那么难忘…
雪蒙住了一切，风拉着时光倒流，周围的一切出乎意料的静，同样的雪，同样的风，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少年踏雪而去，她叫了他，他却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