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甚凉,没有丝毫初春时节的气息。
杨维业拖着满身的疲累步入厅堂,管家招呼丫头们一番伺候,众人便退了出去。杨夫人递给他一杯茶,他没有喝。
见他不悦,杨夫人寻思着恐是管家将家里的事情告知了他。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说着:“吉儿今日已经被我罚跪了一个时辰”。
杨维业听闻有些不解地看着夫人,问道:“她因何事又罚跪?”
杨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家老爷,她本以为老爷已经知道此事才满面不悦,他竟然不知。她心中刚觉得轻松,却又瞬的收紧。难不成还有别的事让他犯了愁?
她忙说到:“今日又和昭岳房里的吵了起来,环儿有孕在身,哭哭啼啼地闹了半晌,我便罚了吉儿。”
杨维业扶着额头,面无表情地叹气说道:“把她喊来吧”。
杨喆喆进来的时候看了眼母亲,母亲给她个眼色,她便怒着嘴给杨维业请了安:“给爹爹请安”
杨维业看着眼前的杨喆喆,膝盖处的衣物因罚跪向外凸起着,他本想说教一番,心里却泛起一阵心疼。于是便将语气放得平缓,他说道,“你嫂嫂现有身孕,自然体差,且不能动怒,你怎能和她争吵呢?”
杨喆喆本想辩驳,可当听着父亲平静的语调,便没有解释下去。她上前去跪在杨维业面前,小声说道:“爹爹,女儿知错了。”
杨维业见她跪在自己面前,他赶忙叫她起身,说:“以后切不可再和嫂嫂生事了。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
烛光跃动着,照在杨维业的脸上,映出几分疲惫。杨喆喆看在眼里,她点着头,说:“是,爹爹也早些歇息”。
杨夫人递给杨喆喆一壶暖炉,仔细嘱咐着让她别着凉。
杨喆喆告了退,两只手握着暖炉,倍感温热暖和。
杨夫人递了一杯新茶给杨维业,打趣道:“老爷终归还是最疼吉儿的”
杨维业嗤笑一声,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昭岳房里的又提起吉儿她娘了?”
杨夫人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帕子卷在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杨维业叹了口气:“吉儿从小懂事,也不是先生事端的孩子,只是但凡有人对她娘出言不逊,她才像变了个人一样,所以此事我知,不全都怪她。”
他看了眼抹着泪的妻子,伸手拍了拍她,安慰道:“环儿确实跋扈了些,现在也要给杨家填后了,昭岳年过而立才有这个孩子,现下切莫有什么闪失。”
杨夫人擦了眼泪,对着杨维业说:“那也不能任她诋毁清..吉儿她娘,吉儿言语虽激烈,可她却不是无事生非,这下她受了罚,可也是冤屈,那环儿以后更得跋扈了”
杨维业捋着长须,目光看着远处:“眼下子嗣之事是大事,环儿其实心不坏,只是嘴上厉害些,之前我曾训喝过她莫要再提吉儿生母之事,之后也是安分得没再提过,今日之事还不知缘由起始,改日我再跟她提及吧,总之现下她不能出分毫差错,至于吉儿、、”
杨夫人听闻此言,心中窜了几分悦色,便将心中所想接了过去,道:“莫不是老爷也想给吉儿找个好婆家?”
杨维业听夫人这般问他,生了几分诧异,却也顺着夫人的话思索起来。
杨夫人突然又叹气道:“打听去的媒婆们都来了音讯,多数都回绝了,只有赵家公子倒是有心。可是那赵夫人却百般不愿。”
杨维业听得心里生出几分火气:道:“那些泼皮小儿无福无德,我吉儿漂亮聪慧,当下京城名媛能有几人和我吉儿能比。他们没见识竟还敢有微辞。”
杨夫人见他如此护犊,心里跃出一阵难言的欢乐,便随声附和道:“是了是了,那赵家公子我见过几回,儒雅斯文,老实巴交,只是近几年的腿疾有所加重,他小时候见过和吉儿几次,便对吉儿念念不忘。那时吉儿尚小,他便先娶了一房,可惜那夫人命薄。现下吉儿也十七了,若二人皆有意,那赵家娘子也好说。”
杨维业也曾想过为吉儿找门好婆家,可他总觉得吉儿还是个孩子,现在听夫人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吉儿已然长成大姑娘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心中虽有不舍,可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他打趣道,:“难不成夫人还想以郡主身份强迫那赵夫人答应不成?”
杨夫人笑着道:“本郡主正有此意”。
杨维安愁了一天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仿佛万千琐事,只要提及吉儿,便都化成云烟一般,心中便轻快畅然。
厅内点燃的蜡烛依旧冒着暗淡的光,杨维安起身走到正厅开了厅门,门外有风,他心里也被吹进了风,乱糟糟的。
杨夫人看着他站在门口,心头忽然便生了些许沉闷,起身问道:“老爷可还有什么心事?”
杨维安叹了气:“陈太医奏请圣上着我去治疫。”
杨夫人有些意外,她又坐回去,心生埋怨,说道:“老爷当年决心不参与朝中事才退了太医院的职,怎的这会子又被鼓动了”
杨维业无奈地摆摆手,面上的笑意散开,又换上一脸愁容,他说:“我和陈魏师徒一场,同为太医院当职数十载,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只是那天我带了吉儿一同前往,吉儿虽无多少医术,可当日她却看出陈魏是中了奇毒。回来之后,她给了我解毒药方,我便拿去给了陈魏,权当死马当活马医,谁知竟对了症,陈魏及众太医便向朝廷举荐了我。”
“老爷糊涂,当年他确实替你分忧,可他也是良心不安之举,当年他带头排挤你,师徒情分早就名存实亡,原本以为俩俩勾销便再无情分瓜葛,老爷竟将这些都忘了。”
杨维业见夫人生了急,忙安慰道:“夫人莫急,夫人莫急,事情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曾为同僚总该去问候问候的,至于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杨夫人叹了口气,虽然平日里她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可每当杨维像现下这般愁眉不展,她总是会多想几分,她焦虑骤起,惴惴不安。
杨维业望着夜空,此时只得借天际未隐的星辰和明月将心头紊乱的思绪尽快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