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正殿，钟心还沉浸在不可置信和巨大的喜悦中，脚步比进殿前急促许多。

    “婕妤娘娘，当心脚下。”见她步履飞快，宫女倩倩叮嘱道。

    钟心回过神，仍难抑激动的心情。

    她竟然是第一个被册封的新人，而且还是破例晋封。虽比不得先朝吴贵妃的殊荣，但她并无大功，能得婕妤位分已是难得。

    兴许她的位分会是新人中最高的，也许……也会是第一个承宠。

    钟心脸蓦地一红，轻轻呼了口气平复兴奋的情绪。

    倩倩见她高兴，也笑道：“婕妤娘娘真是好福气，还没入宫就得了册封，这是宫里少有的好事呢！而且，您住的还是吴贵妃从前专住的宫殿，吴贵妃可是最受先帝宠爱的妃子！”

    “噢？”钟心心中生出些奇妙的感觉，她和吴贵妃似乎冥冥中有些缘分，先前徐鸿雁借吴贵妃安慰她，方才杨淑妃也以吴贵妃为由助她册封，如今她被分到的还是吴贵妃的宫殿。

    “你可知吴贵妃在何处？”钟心忽然想见一见她。

    倩倩摇头，“奴婢不知，不过无子妃嫔一般会被送去出家，或为先帝守陵。吴贵妃膝下无子，兴许是这两个去处之一。”

    “这样啊……”钟心略感失望，“那蒹葭宫在什么地方？能领我去看看吗？”

    倩倩有些为难，“婕妤娘娘，不是奴婢不愿带您去，那蒹葭宫虽很是豪华，但自陛下登基后，便一直未启用，只怕还未清扫，不能轻易进入。”

    “也罢，”钟心无奈，“我们现下去什么地方？”

    “奴婢先带您去揽芳苑，被选入宫但未得册封的秀女都暂住那里，婕妤娘娘虽已得陛下册封口谕，但如今蒹葭宫尚未打理好，先到揽芳苑歇一歇吧。”

    钟心点了点头，一路走来加上倩倩讲解，大致了解了皇宫布局。

    皇城按东西南北分区建宫。其中北街有皇帝居所紫宸殿，与朝臣议事所用延英殿，及日常朝会之地宣政殿，皇后的凤仪宫也位于此，此外还有些官员办公机构，如翰林院。东街有长信宫、长秋宫、长乐宫、兴庆宫、兴宁宫、兴德宫六宫，以及六尚局与揽芳苑。西街有蒹葭宫、蓬莱宫、甘泉宫、兰池宫、昭阳宫、碧霄宫六宫，与太液池、紫云阁等赏景玩乐之地。南街则有宫人苑与太医院等无品阶或低品阶侍从供职之地。

    “婕妤娘娘，就是这里了。”

    两人停在一处精巧别致的宫苑外，倩倩推开苑门，带钟心走了进去。

    迎面走来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哟，这位姑娘是……”

    “这是陛下殿选时册封的钟婕妤娘娘。”倩倩答道。

    “哎哟！”内侍霎时喜笑颜开，惊讶不已，“大喜呀，咱们揽芳苑从来只有娘娘往外出的，现在竟然有娘娘往里住了，这是上天赐福呀，让这小小的揽芳苑蓬门生辉了。”

    “婕妤娘娘，这位是揽芳苑的管事汪公公。”倩倩小声提醒。

    “汪公公好。”钟心浅浅笑了下，嘴角漾起微涡，却好似盛了半点就醉的酒，让人一瞧就迷了眼。

    汪公公心下暗叹她这一副颇有灵气的美貌，只怕在整个后宫都难得，也难怪殿选就被皇帝封了高位。

    “公公操持入住琐事辛苦了，拿着去喝杯茶吧。”钟心仍维持笑容，递过一小把银币。

    汪公公两眼发直，点头哈腰接过，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钟心无心再应酬，打断他恭维，“汪公公，我的住处……？”

    “诶哟！瞧老奴这一高兴，竟让婕妤娘娘等了这么久，该打，该打！”他装模作样在脸上拍了两巴掌，“老奴这就领您去看。”

    揽芳苑占地并不算大，甚至还不如漳州的迎春苑，但胜在位置优越，西临六尚局，方便到各部门取所需之物；东望北街，尤其是皇帝所居紫宸殿。布置亦还算精美，比起尽显威严的主宫殿，此处更像休闲之地，令人放松。

    “婕妤娘娘，先头已有三位姑娘入住，还剩下七间房，您看看喜欢哪一间，老奴即刻叫人布置。”汪公公一脸讨好。

    “汪公公，怎么还没人来收拾房间？！”

    行至一处房间，里头走出位打扮艳丽的秀女，瓜子小脸，眼如铜铃，凌人盛气自其中喷射而出，鼻梁高耸，有如山脉拔地而起，然而红唇娇嫩妩媚，神态懒散，削去了身上英气。

    此刻她懒懒倚着门框，眼中尽是不耐，还有些许疲惫。

    钟心原就觉得这声音耳熟，再看这副神态，分明是今日差点与她相撞的秀女。

    那秀女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起钟心，眼里升起些忌惮，但见她衣着清雅，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

    没她会打扮。

    “郑姑娘，”汪公公皮笑肉不笑，“老奴已经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来收拾了。”

    “哼，你两刻钟前就这么说，如今我在屋里坐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来，你快些找人给我收拾好，我要午憩了。”

    “郑姑娘，老奴实在脱不开身呀，”汪公公朝钟心看了一眼，“婕妤娘娘的住所还未定下呢。”

    “什么？！婕妤？！”郑嫣儿瞪大了眼，眼睛几乎要挤出脸颊，“她是婕妤？她不和我一样是秀女吗？”

    汪公公扬了扬拂尘，笑道：“郑姑娘不可不敬，这可是陛下亲封的婕妤，姑娘该尊称一声娘娘。”

    郑嫣儿平静表情几乎快维持不住，她可是皇后家族举荐，又是雍州数一数二的美人，皇帝都没当场册封她，凭什么？！

    钟心感知她不善气息，不欲与她多言，继续挑起房间。

    郑嫣儿见钟心根本不搭理她，显然是不把她放眼里，鼻间嗤了嗤，“嘭”一声关上了门。

    七个房间看完后，钟心最终选了间养有一缸金鱼的屋子，许是有活物，这间房比其余几间多了些生气。

    汪公公迅速领来几个内侍，收拾起她的房间。

    内侍打扫扬起不少尘土，钟心嫌待在屋里呛着，往屋外走去。

    “婕妤娘娘，您去哪里？”倩倩探出头。

    “我在附近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盯着他们。”钟心交待几句，离开了揽芳苑。

    随着时间过去，钟心的心情已不像获封那刻激动欣喜，反而生出了几分担忧。

    她未入宫就获封，虽是殊荣，但也显得她太出挑，只怕会令她成为众矢之的。新人或许不如她，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未入宫前她便间接得罪了柳皇后和顾贵妃，这两位可是能死死压住她的大山。

    她必须尽快得皇帝宠爱，最好盛宠长在。

    只是有皇帝宠爱就够了吗？想到那位与她入宫经历有几分相似的吴贵妃，并非迎来圆满结局，钟心有些郁郁，不知不觉便往西街去。

    她问着沿途宫女内侍，来到了传说中的蒹葭宫外。

    前去揽芳苑时，倩倩和她聊了不少吴贵妃的传说，也包括这蒹葭宫。

    蒹葭宫原名“翠微宫”，依山而建。后先帝自《蒹葭》取意，将此处改为“蒹葭宫”，并重扩宫殿，修建赏台，接上太液池一岸，并于岸面种上许多芦苇，可谓真正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钟心上前摸了摸带锁的宫门，碰了一手灰，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犹嫌不干净。见宫殿侧边的赏台有阶梯直通池岸，她拾级而下。

    这片地方久无人打理，芦苇丛已远高过人的头顶，在岸边蔓开一大片。

    钟心一手抓着芦苇，一手探进池中洗了洗，轮换着洗净了手。

    她站起身，辽阔池面映入眼中，顺着长长的岸线蜿蜒，难望对岸。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钟心叹了口气。

    日已偏移，原被阳光笼罩的芦苇卸了暖色，恢复冷翠。

    噪鹃和斑鸠睡醒了般，学着打鸣的公鸡，报起时来，不过叫声或短促尖细，或幽长沉郁，驳杂在一起，搅得人思绪纷乱。

    钟心烦闷地拔下一根芦苇，在指尖绕了绕。

    “那些药带回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人声惊了钟心一跳，她下意识隐进芦苇丛中，窥向声源。

    宫墙拐角处转出一男一女，走近了赏台，似乎是名宫女和侍卫，二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钟心借着芦苇和围栏遮挡，大胆听着二人对话。

    “带是带了，只是你知道的，宫门对禁物盘查严格，我只能分次带进来。这次带进来的药也只够一个人用上七八天。”侍卫说道，递给她几个小巧的纸包。

    禁物，药……难道是禁药？钟心不由屏气收息，竖起耳朵继续听。

    宫女皱了皱眉，“这也太少了，这次新入宫的妃嫔可有五位。”

    “你叫娘娘给最受宠的那个先用着呗，其他不受宠的以后再慢慢给她们用。”

    钟心心脏一突，是谁要给她们这些新妃用禁药？照这架势，第一个被下药的很可能是她啊！钟心指甲掐进芦苇茎中。

    “也只能先这样了，”宫女将纸包收入怀中，“但剩下的药你要尽快送来，否则等她们出了揽芳苑，就不好下药了。”

    “知道了，等下回换值，我再带进来。不过下次咱们还在这碰面吗？”

    “还是换个地方吧，陛下已经将蒹葭宫赐给新封的钟婕妤了，想必很快会派人来清扫，届时此处巡逻的侍卫就多起来了。”

    “那下次换去哪里？”

    “娘娘还未定下，待我问过娘娘后，再告知你。”

    两人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钟心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那两人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才松了一口气，但仍未放下警惕。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眼见无人再来，她才从藏身处走出。

    钟心二话不说，拐上东街方向，直奔六尚局。她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徐鸿雁。

    刚踏入东街范围，倩倩便迎面朝她走来，脚步匆匆，神色焦急。

    “婕妤娘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