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村里堆起的煤堆在诉说着凛冬的威胁,几条横木和着几块瓦砾圈出了属于绵羊的领地,低着头的红柿仰望着高高的金灿灿的向日葵,秋日的时光仿佛给这座小院给予了不该僭越的殊荣。

    虽说还是秋日的节气,但家家门口还是堆起了冬日必备的羊粪堆和黝黑的煤炭。

    “说的说的紧当着就回来了,还不营火还不营火!”家中正在进行着每日奶奶数落爷爷的进程。

    红瓦砖房条状排列,像是人间与云海中绚丽晚霞的几道天路,在不远处的空中拉出几道火烧云昭示着秋风的摇曳。

    “死老汉,你看的!你的百年之后肯定比我的早!”

    “你快回山西找你妈去哇,你看你出去谁要你了。”

    接着就是二位陈年往事的漫天纷飞,与我而言这倒是久违的温馨。我觉得吧,争吵就像是情侣间的磨合剂,在世界观等诸多不同的观念下,两人之间的不满总会由日常的点点堆砌到最后的爆发。

    人们在爆发中宣泄着任性的情绪与不尽人意的生活,比起争吵,到更像是对人生的控诉,若有那些天遂人意,何来此多事与愿违。

    争吵已经进入尾声,在我进入厨房时,爷爷像是一个此生未胜的暮年将军一样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看着外面的羊圈感叹着世态炎凉,奶奶倒是得意洋洋的准备着晚饭。

    羊圈里的羊不停的叫着,仿佛是在对着锅里的友人,不,友羊,做着最后的告别,正当我这么想时奶奶起身了。

    “闫双牛!又没喂羊!”

    爷爷用不易被发现的动作缓慢用手挡住了脸。

    奶奶随即去凉房抱了一捆饲料扔到羊圈里,有些许污浊的几朵白云聚集在了一起分食着迟到的晚饭。

    “吃饭了!海军!”奶奶回屋的时候呼喊着在院子里打电话的爸爸。

    我真的不知道奶奶那一辈到底是怎么商量起名的,我大爹叫闫伟军,二爹叫闫伟兵,三爹叫闫卫国,我爸排老四叫闫海军,但这一家子没一个去当兵的,反倒是都开上了出租车。

    啧,四辆出租车,排在一起倒是挺帅。

    正在思考家族起名规律的时候奶奶已经掀开了听说炖了一晚上羊肉的锅盖了。

    热气急切地逃出了束缚它已久的锅盖,贪婪地向着天花板的方向逃逸,将炖羊肉的气味信息带到全家的每个角落。

    奶奶往盆中捞着羊骨头,爷爷正在米饭锅旁往碗中乘着米饭,爸爸则是寻找着斧子,预备着吃完肉后的正菜。而我则是负担着完全消灭这顿饭这项艰巨的责任。

    “吃哇吃哇,这回可是炖好了,一晚上炖的烂烂的。”

    将盆子端上桌的奶奶招呼着我们,然后将满满一碗剔下来的羊肉放在牙口不好的爷爷面前。

    “香呢哇乐乐?”奶奶看向抱着一根羊骨啃的正香的我,嘴没空的我只能向奶奶投出一个表示称赞的眼神。

    经历了一整晚火的淬炼的羊肉已经被完全驯化到了肉可脱骨的状态,肉上筋的部分已经被煮成了一种类似胶状的物质,黏软可口而又鲜香不腻。

    爷爷拿着小刀寻觅着骨头上所有隐蔽的角落掏着细小的肉丝和稀有的软筋。在我们把所有羊骨清理殆尽后,爸爸就开始准备正菜的工序。

    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斧子将羊骨放在地上劈开,视角深入,里面尽是纯白鲜香的骨髓,通过娴熟的筷子使用方法便可完整地将一段骨髓放入口中,顺滑的口感赋予着味蕾丰富的体验并将其占领。

    在四人的努力下这顿饭终于是宣告结束,赛后结算的我肯定是当仁不让的主力。

    “乐乐又吃了多少,我们孙子可能吃了。”爷爷边掏着牙边看向我。

    “咋也有个五六块,哦,外加两个羊蹄子。”喝着可乐的我做着战后报告。

    “好小子,我才吃了三块。”略居下风的爸爸震惊了一小下。

    “肯定的,我肯定炖的比外面香的了,别说咱那肉也比外面好的了,是不亲个蛋。”正在烧炕的奶奶回头看向我。

    “肯定的,奶奶做的必须好吃。”我对他人优异厨艺的夸奖从未吝啬。

    夜色渐浓,晚霞已经交出主场,一颗一颗划过的星辰迫不及待的上了舞台,交替闪烁着彰显自己主场的那几抹光亮,在如墨的夜空中绘下道道星辉。

    一颗星星就像一个木盒,滚滚的星河寄托着人们的怀念与逝去的灵魂,生而为人,终为浮尘,生死交替的光年终将随着星尘的坠落与那条趋向平直的绿线坠入银河。

    在每日无意义感伤结束后我上了炕,今天倒是没有一日回顾走马灯,而是无痛直接入睡。

    在这种奢靡且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了两个礼拜后我逐渐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按理说我每回来爸爸这应该只是四五天,然后爸爸就会把我送回去。

    但是这回我竟然待了两个星期之久,再说学校早就开学了,妈妈不可能让我落这么多的课,而且爸爸这两天一直在打电话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

    在一天午饭快吃完的时候我掀开了帷幕。

    “妈妈在哪?”

    小院里秋风轻起,片片红枫漫天飞舞,映红了天边白鹭,洒满了满目人间。

    奶奶显得有点慌乱地看向爸爸,爸爸则是显现出一幅“这种事情还是来了”的神情。

    “晓乐以后不用看到那个人了。”爸爸的脸晕上了一抹愠色。

    “没关系啊!晓乐还有爸爸!有奶奶!有爷爷!爸爸也会每天给你买糖葫芦!奶奶家还有,还有羊!晓乐不是最喜欢羊了吗?......”

    宛如流光般的泡泡在不经意之间破碎了。

    我扔下筷子向院子跑去,不知道为什么眼中多了些来路不明的液体,我迷茫的在院子中奔跑着寻找着可以让我感受到母亲的地方,我打开了那辆沧桑的好似时光机器的车门。

    我四处翻找着母亲的踪迹,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在身边的时候爸爸悄然离去,我来到了爸爸这里时却被告知不能看到母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翻出了一张塑封的卡片,卡片上的母亲穿着天蓝色的出租车工装荡漾着笑容,我却身不由己的哭泣不已。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近日秋意渐退,凛冬将近,请各位听众备好过冬衣物。”

    在翻找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开的收音机不断的进行着播报,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哭泣,可能是因为不能见到母亲的痛苦,可能是对父亲把母亲当成“那个人”的愤怒。

    “我们可以看出本次寒潮对北方地区有着明显的攻势。”

    父亲找到了抱着驾驶证嚎啕大哭的我,身后是神情焦急的奶奶。

    “来,晓乐,爸爸帮你烧了,你也不想看见她了对不对?”

    我至今仍未知晓那天父亲的这句话语是以一种怎样的心境说出的,我一时不知是该继续哭泣还是出言不逊,只是将照片抱在怀中不断抽泣,直到最后因力竭而沉沉睡去。

    朦胧中我看到烂漫星河,看到朝霞长虹,看到一个天使模样的物种向面前的一对对父母分发着亮晶晶的星星,他们在拿到星星后便急忙赶回家中用星星安抚婴儿床中的孩子。

    还有一些在归途中因流萤天火散落而分离,星辰也随桃樱散落。

    我知道魔盒中的墨绿终局已定,我知道破碎的世界不会尽数如初,我知道每日的争吵成了父母的障壁,我知道我是没有星星的孩子,我知道。

    我只是不懂,我不懂父母失败的婚姻给我带来了什么,我不懂深爱二人为何一日相离,人们说长大就会懂了,他们不也长大了吗,我觉得他们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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