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回到祭司塔,施柝竟然正在等我。
“来找你出出主意。妖帝派人来求和,还送了些东西。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原谅他们并且接受他们的结盟请求呢?”施柝翘着二郎腿,掸了掸膝盖上不太平整的布料。
她根本没把妖族当回事,来问我干什么呢?
“没必要,直接把他们并到魔域就行,结盟就算了。”自从我当了魔族祭司后,有很多人都来讨好我,但是像妖族这么愚蠢自大的还是头一波。
“也是,太蠢了,当盟友会很费力。”施柝嘲讽一番,然后叫出桑果,说,“去让人把使者扔出去,进贡的东西留下。”
桑果挥挥翅膀飞走,施柝却好像屁股粘在了椅子上一样,抬都不抬一下。
“您还有事?”我问。
“没有啊。”施柝摇摇头。
那她怎么还待在这里?
“您没有公务要处理吗?”我非常委婉地想要请施柝离开。
“我什么时候处理过公务?”施柝挑眉,有些意外我会那么问。
确实,平时她的主要压榨对象是木柯。
“我有些体力不支,不能陪您商讨政事了。”我捂了捂身上的伤口,假装自己特别虚弱。
“没事,你睡吧,我守着你。”施柝指指床铺,好像真的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我躺在床上,盯着床幔顶,能感受到旁边施柝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游荡。我在菜市场挑猪肉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猪的。
我实在受不了,扭过头去,正对上施柝好奇的视线。
“睡不着?”她问。
我点点头。
“那正好,你和我去一个地方。”施柝站起来,示意我跟上她。
不是,她绕了一个大弯子就为了让我和她出差啊,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通过传送阵,我们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山头。
“这是哪?”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杂草就是树,完全就是大野地。
“不辖天祖坟。”施柝好像心情很好。
她不会要挖她爸的坟头儿吧。
“陛下,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我试探性地问。
“盗墓。”施柝向前一步,纵身跃下悬崖。
我也跟着下去,落在了一片薄雾缭绕、石碑林立的地方。
施柝带着我七绕八绕地来到了几个特别大的坟头前边,我挨个看了一遍,发现几乎都是历代掌门的墓,其中一个比较特别,不是掌门,是一个寻常弟子的墓,叫林默。
他就是单杀上代魔王的那个人。施柝的生身父亲。
我还在观察四周,施柝就已经把墓室轰开了。
“你别不开心了,我带你开心开心。”施柝兴奋地拉着我进了墓室。
我一脑袋问号,我开心什么?
“老家伙陪葬挺多的,我拿走一部分,还剩一些,都给你。”施柝扯下我的乾坤袋,一把接一把地往里装陪葬品。
我感觉我的三观正在受到冲击,我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想到自己能闯进别人墓室搜刮人家陪葬的东西。
“陛下!够了!”我窜出去抓住我的乾坤袋,“真够了,我用不了那么多。”
“没事,他又用不上,”施柝指指旁边的棺材,然后继续给我装东西,“你不用也没事,摆家里看也行。”
魔王对人好的方式太硬核了,我有点吃不消。
等施柝把装的满满的乾坤袋还给我的时候我已经接受良好了。
出了墓室,施柝一挥手,墓室直接塌了,也不知道那棺材质量怎么样,抗不抗砸。
她没带我走来时的路,反而领着我从陵园大门走。
刚出去,就撞上了宿应明和繁光涵。
“于斯?你怎么在这里?”繁光涵手里拎了个篮子,篮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纸钱和金元宝之类的东西。
“你们这是?”不辖天谁死了?
“我来给我父亲送些东西。”繁光涵说。
他眼底青黑一片,精神也不太好,旁边的宿应明勉强还算支棱。
“万伤愈没用?”这不应该啊,总不能他父亲也有心魔吧。
繁光涵好像没什么气力解释,宿应明替他开口,“姨夫是中毒,万伤愈治不好他,当初误判了情况,发现时已无力回天。”
“废物。”施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惹的繁光涵怒目相视。
“你说什么?”
“说你们不辖天的人是废物,不仅分不清好人和坏人,还分不清中毒和受伤。”施柝继续挑动繁光涵的神经,眼看繁光涵就要憋不住了,我连忙拉着施柝不让她再说话。
“陛下,太阳下山了,我们回吧,等下左护法该担心您了。”
施励对她看的很紧,生怕她夜不归宿,施柝也很给面子,扭头就走。
我和繁光涵、宿应明匆匆道了个别就追着施柝离开了。
“你开心点了吗?”飞着飞着,施柝突然这样问我。
“我吗?还行吧。”这算什么问题?
“魔族没有师徒,只有主仆,所以我不是很理解你的心情,施励告诉我你很难过,我知道难过是什么情感,但是我不懂你难过的原因。”
她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迷糊,她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
“这也不是什么非要解决的疑惑,不懂也没关系。”我说。
“我只是希望你开心。”施柝停顿一下,接着说,“算是对属下的关心。”
我有些不可思议,魔王竟然会有这样的柔软心肠。
“谢谢陛下对我的关心,我会尽量开心起来的。”我笑笑。
又过了几天,天气特别好,我鼓起勇气,决定去悟道场看看师父。
“于斯,我也去。”康康蹲在我装祭品的篮子里,抬头看着正在收拾的我。
“行啊。”
我抱着猫,挎着篮子去找蒙芹。
蒙芹刚开始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我悄悄潜入了悟道场。
“就是这儿。”她指了指一个小小的坟包。
坟包前只有一块随意切割的石碑,上书“正心门第七代长老万无噬”。
我看看其他坟包,发现前辈们都是草草埋葬。
“怎么这么简陋?”和不辖天的差远了。
“正心门不讲究这个。”蒙芹接过我的挎篮,蹲在地上开始烧纸。
“大师兄就是太生气了,不是真的要杀你,你没躲开那一下把他自己也吓坏了,那么大个人了,看见你留了那么多血他都吓哭了,幸亏施励他们来救你了······”
蒙芹又说了些这几天的事,大到掌门收了关门弟子,小到后山养的一只灵兽开始换毛。
我静静地烧纸,不知道要给她什么反馈。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蒙芹也安静下来。
直到篮子里没纸可烧,我才问她,“你不恨我吗?”
蒙芹像是没听懂一样,“什么?”
我重复一遍,“你不恨我吗?你们不恨我吗?”
蒙芹低下头扒拉灰堆,良久才说,“说不恨是假的,但是于茼,”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不明白吗?”
我不太明白,我看向蒙芹,对上她悲伤的眼睛。
“上辈子你死的时候我们都不信,我一直以为你一定会回到正心门的,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以魔族大祭司的身份死在魔域。”
蒙芹轻声说,“算算我们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吧,你身死后又过了多久我们才再次见到你?”
我算的有些吃力,蒙芹替我说出了答案,“两万四千三百四十年。”
“我都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蒙芹摸摸我的脸,眼睛里蓄满了思念。
“你为了回家拼命折腾自己的阳寿,才三百年你就走了。”她问我,“恨有什么意义呢?一家人之间因为阴差阳错而离散,再重逢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蒙芹真的很包容我。
我心里堵了很多年的石头总算松动,虽然不是释怀,但我想今后午夜梦回被惊醒的次数也许会少一些。
“于茼!”
断孽猛然在我身边劈下,吓得我心里一哆嗦。
“师兄!别!”蒙芹跳起来拦下沈荟。
我回头看去,沈荟流着泪和蒙芹对打。
“你别护她!我今天必须带她回去向掌门请罪!让她在悟道场待几年,出来后改头换面重新修行,总好过在魔族助纣为虐!”
沈荟对人好的方式和魔王大同小异,真诚但粗暴。
“快走!”顾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推了我一把,“去了魔域不要再作恶,我们会找机会接你回家的,好好照顾自己。”
他笑的很丑,一看就不是真心想笑。
我正要安慰他,那边沈荟就冲了过来!
来不及再说,我御剑飞行立刻到了悟道场上空。
我很快,但沈荟更快,在捆仙绳马上就要缠上我的时候,眼前场景一换,我回到了录制大厅。
也不知道公司怎么搞的,我竟然从半空中砸进了沙发。
我摔得眼冒金星,不知道是谁把我平放在了沙发上。好不容易缓过来,发现沈荟蹲在我身边正关切地看着我,刚才的人是他。
有点尴尬。
沈荟收敛神情,绷着脸站起来走到另外一个沙发那里,见已经坐满了人,他犹豫几秒,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顾茴看见他这样无语地直闭眼,然后走到我身边问我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坐起来,怀里突然出现一只大猫,刚才我们烧纸的时候康康回系统了。
“我们回家吃饭吧,很晚了。”它说,“带上他们一起。”
康康尾巴往沈荟的方向一甩。
沈荟头一甩,发出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