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没有采纳康康的建议,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觉得不应该太仓促地把他们介绍给我父母。
他们都对我很重要,所以双方会晤就需要更加正式。
晚上回家吃完饭后,我又在遛弯的时候碰到了繁光涵。
我们坐在长椅上,一起看过路人溜可爱或不可爱的狗。
“谢谢你。”繁光涵突然出声。
“你说过谢谢了,不用再说一遍。”我往后一倒,也拿脖子望天。
“他们都说你不是个好人,我信了,所以我真的以为你抢我草药是为了给魔王报仇。”繁光涵嘀嘀咕咕的,虽然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觉得自己错了,但这不妨碍我觉得他真的是个傻子。
“我确实不是个好人。”我闭着眼,回忆了下自己的人生履历。
“万伤愈对我师父没用,”我睁开眼看见上空树枝寥落,在墨蓝色的夜空里微微颤动,“那东西治不了心魔。”
繁光涵也仰在椅子上,“心魔啊,那确实治不了。”
“施柝不会用抢草药的方式来报仇的。”我觉得我有必要为施柝正名,虽然她和自己的两个“叔叔”斗嘴这件事比较幼稚,但她毕竟是魔王,不会真的用“阻拦叔叔救他父亲”这种方式来报仇,那样太有损她的威严。
“啊?”繁光涵似乎不太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施柝要报仇,收割人命的方式绝对是亲自动手,不会七拐八绕地玩什么‘曲线救国’。”
繁光涵没接话茬,气氛有些凝重,我才意识到我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太妥当。
“我死后又过了两万四千三百四十年你们才来这里的?”我换了个话题。
“啊?哦,确实是过了这么多年。”繁光涵又把腿伸直了。
“难怪你们没有一见面就冲上来要我的命。”时间还真是个角磨机。
“如果不是公司找上我们,除了你师兄师姐,其他人都快忘记还有你这么号人物了。”繁光涵拍拍我,又说,“也不知道公司为什么找上我们。”
我想应该是宿应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公司招揽他做任务者,他应该是完成任务了,但是他为什么没能回到原世界我就不清楚了。
我的番外任务也是他的番外任务,也许他是在享受退休时光的时候接到了公司下发的联动任务。
除了被我害死,他还有什么其他的遗憾吗?
“什么?”繁光涵看向我。
我不小心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你说我哥啊,除了你不喜欢他,他应该没什么遗憾。”繁光涵说的痛快,就这么把他哥卖了。
见我不说话,他才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问,“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宿应明是我分道扬镳的挚友这件事我倒是知道,其他的我不知道。
“哈哈,没事儿,你就当没听见,哈哈······”繁光涵坐正,心虚地缩了起来。
不过这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只能说算是个信息。
“你父亲是怎么回事,你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查明他中毒的原因吗?”我很好奇,因为我想不明白谁会去害那样一个善良的人。
是的,繁光涵的父亲繁博是个相当人畜无害的人,杀伤力还不如地上随便捡的一块石头。
“是秘境里的一个魔族亡魂,他暗算了我父亲。”繁光涵惆怅地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你们修行的时候有遇到过滋生心魔的情况吗?”我不勤于修炼,所以没碰到过。
“有吧,不过大家都活的好好的,应该是克服了。”繁光涵挠挠头。
“你为什么给缚青文打码啊?”
我看向繁光涵,这件事我没和别人说过,缚青文也不可能说出去。
“你别这么看我,我猜的······你积分多。”繁光涵扭头,避开我的审视。
我在系统呼唤康康,“宿应明的阴阳系统破解了吗?”
“还没,怎么了?”康康把它的监控页面调给我看,宿应明的APP还是显示他是新人。
骗鬼呢?!
“我猜宿应明大概也监控了我的系统,并且和繁光涵透露过我的积分流水,否则繁光涵不会知道是我打了码。”
我有点气,公司真的很偏心宿应明,他连阴阳系统都有,我的系统里却连个隐身按键都没有。
“这么狗!”康康震惊。
我决定诈他一诈。
“因为我心善啊,救我师哥师姐的时候我也花了好多积分,我现在的积分都快清零了。”
“啊?不是还有九位数吗?”
“······”
繁光涵的神情逐渐从呆滞转为惊恐,站起来说了句要回家晒被子就迈开腿要跑。
我一把薅住他的外套,“往哪儿走?你知道你哥是任务者?”
繁光涵从我手里把皱皱巴巴的衣摆抢出来,目光闪烁,“哈哈,什么呀,我们都是临时工,我真的要回家晒被子了,我走了啊。”
我没打算追他,就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两条腿一边打架一边往前迈。
“你猜他什么时候摔倒?”我问康康。
“五步之后。”
“我猜第三步。”
“一大盒费列罗。”
“好。”
第三步,繁光涵仍然在坚持。
第四步,繁光涵华丽摔倒。
“费列罗一人一半。”康康舔舔爪子。
因为周六日放假,所以我把家宴定在了周六晚上。
师兄师姐来之前我和我爸妈说他们平时对我特别好,对我像对亲生妹妹,我爸妈觉得要谢谢人家对我的照顾,所以跑到菜市场把海陆空买了个遍。
吃饭的地点是我老家80平的大客厅,我爸妈还请出了我们家直径三米半的圆形转桌。
我爷爷奶奶也都在,老头老太太换上了喜庆的红色衣服,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我觉得就算我订婚也不过就是这个配置了。
“孩子们来啦!快进屋快进屋!”
“来自己家还提什么东西啊!”
“这仨孩子,都利利正正、展嗦嗦的。”
蒙芹听不太懂我爷爷的方言,我凑到她身边小声解释,“就是夸你们举止大方、一表人才。”
进屋落座没多久,我爸就喊我传菜,他们三个本来要和我一起去,但是被我爷爷奶奶按在椅子上不让动。
“斯斯说你们喝不了酒,我们就买了很多种饮料,你们想喝哪个就喝哪个。”妈妈把饮料摆在桌子上,方便让他们转桌子拿。
蒙芹和顾茴很自然,沈荟有点放不开。
爷爷看出来了,主动拉着沈荟聊天。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才结束,因为没有办法拒绝长辈的热情,他们三个都吃撑了。
顾茴有些窘迫地和我说,“我去院子里待会儿。”
奶奶注意到了,说,“今天阴历是十五,满月了,咱们去看看月亮吧,吹吹晚风,可凉快了。”
因为有风,所以也不担心有蚊子咬人,院子里月光如水,是城市里比不了的透亮。
我躺在散水台上盯着头顶被风吹动的电线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迷蒙恍惚间,我看见了师父。
“回家啦,茼儿。”师父笑眯眯地,像是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描绘的世外高人。
我整个人陷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师父来拉我,问我冷不冷,我只能发出模糊的鼻音来表达我不冷。等我躺在床上,陪在我身边的人变成了妖帝,他手里抱着自己的头,问我为什么要把妖族王室斩草除根。不等我回答,眼前的人又变成了赵奇麓,他指着身后的墓室说,那里面躺着我的爱人。
他还说。
“作恶是要遭报应的。”
我惊醒,从床上坐起来,脖子、下巴和肘窝上全都是汗。
晃晃悠悠地摸到一片柔软,是我的被子。
谁送我回来的?
“茼儿?”声音从床的里侧传来,我看见一个黑影坐起来了。
谁啊?我强制开机的大脑还没有正常工作,我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会下意识地一直往后退 。
摔下床的那一瞬间我才认出来黑影是蒙芹。
“做噩梦了?”蒙芹光脚下床,把我提起来放到床上后又去把灯打开。
“怎么出这么多汗?”蒙芹拿手背蹭了下我的下巴,发现我出汗太多,她去取了抽纸给我擦汗。
“师姐,”我拉住蒙芹的手,“我梦到赵元了。”
我定定地看着蒙芹,一字一句地说,“他走以后,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他。”
蒙芹心疼地看着我,“你总是做噩梦吗?”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蒙芹把干燥温暖的手心贴到我的额头上放了一会儿,确认我没发烧以后,她说,“去看看他吧,哪怕是假的。”
我抓着她的那只手抽了抽,我不敢。
“他问过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嘴唇嗫嚅,当初离开我就没想过要回去。
我们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这个话题。
周一节目录制节目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就见到赵元。
“于斯!你回来啦!”
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扑鼻而来的都是属于他的香气,馥郁饱满的花果,这就是赵元给我的感觉。
“你还回魔域吗?”
赵元的眼睛很美,总让我想起某种灿如云锦的粉色花朵,此时此刻,那双莹润的墨色眼眸里正盛满了期待和欢欣。
“回。”
得到答案,他立刻失去了色彩,但又强打起精神安慰我,“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接你回来的。”
赵元让我待在帐篷里,他去给我拿些吃的东西。
上辈子我来这里,是为了给赵元送退婚书。
在那之后,我们再次相见是在觅乐宗的栖归山,他的坟前。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元端着一个碗跑进来,看见我的一瞬间,他眼睛里的惊慌才消散。
“慢些,我又不会不打招呼就走。”我接过碗,拉着他的手捏了捏,想要让他安心。
“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他反握住我的手,声音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