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微弱的灯光突然闪烁了起来,忽明忽暗,像是被人在狠狠抽着耳光,发出滋滋的声响,最后干脆就黑了个彻底。谢房兴斜靠着窗台,愣神地看着窗外,家里人都已熟睡,沉沉的鼻息隔着房门仍能听得真切。
已是深夜,仍有星星点点的车辆穿街而过,冷冽的风吹得呼呼作响。谢房兴缩了缩脖子,重重地吸了口香烟,烟灰掉落的瞬间火光静静地蹿了出来,然后又渐渐地暗去。他在等一个特别重要的电话。
缓缓站起身,掐灭烟头,他已经懒得去管早就不灵光的灯泡了。年过四十,谢房兴喜欢上了这样的夜里清冷的空气,深吸一口,大脑就像记忆里满屏雪花的黑白电视,被拍打捣弄几下,又突然能变得清晰。
可是终究他什么都没等来,其实他也知道怎么可能大半夜等来消息,对于那些人来说,这只是觥筹交错间的三言两语,根本无关他们的痛痒。对付这些人谢房兴也只能按捺住,装作风轻云淡,他明白此刻的不主动才是最好的进攻。
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谢房兴明白填饱肚子之外的其他祈求普通人是很难心诚则灵的,所谓的成功只是刚好乘上了别人的东风。他坚决不向老天爷做无谓的祷告,他想沉住气,可沉重的负债让他不得不对这个难得的机会抱着无尽的期待。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对谢房兴这样的乡下仔来说已经是实属不易,玩了命地读书,以为考上大学就能鲤鱼跃龙门,到了拼爹的时候才发现那种无力感足以揉碎白纸一样天真的心,所谓的能力也只能是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下艰难地蠕动两下,如软虫一般。好在这些年他在房产上的投资每次都踩准了时机,正应了他的名字--谢房兴,可负债也随着他越换越大的房子而越滚越大,庞大而脆弱的雪球,就算碰上一块小石头,也能轻易被撞得粉身碎骨。
一夜未眠,接到陈光洲的电话时,谢房兴已经很难调动起任何积极的情绪了。陈光洲是谢房兴的合伙人,是真正的出资人,是谢房兴的“金主”。谢房兴是个优秀的操盘手,他敏锐得像只猎犬,总是能找到超高性价比的资产。人前人后谢房兴都称呼陈光洲“老板”。
陈光洲是个颇讲江湖义气的富二代,谢房兴在银行工作时能做到支行长的位置少不了他的支持,但生意人的本性也让陈光洲把利益看得比天大,所谓兄弟感情挂嘴边,金钱利益放心间。
此刻,电话里陈光洲的吞吞吐吐让谢房兴不免忐忑起来,他隐约感觉到此前的付出即将成一场空。
就差一把火,生米就能煮成熟饭,怎么就杀出了个程咬金呢?顾不上多想,嘴上他仍冷静地宽慰着陈光洲,“老板,尽人事听天命,缘分未到咱不强求……”“不行咱就再找找其他资产……”
谢房兴有些泄气地瘫坐在沙发上,他不怪任何人,也没有办法迁怒于别人,在外人面前他从不敢表露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此刻的失望他也只能深埋在心底。有一口气堵在他胸口,已经很久,随着电话的挂断迅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