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洲是一路小跑去的前台。来人估摸着60出头，脸庞清瘦，个头不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压得很低，似乎稍一低头就要顺着鼻尖滑落下来，眼眸里淡淡的笑意透过镜框上沿精准地扫向陈光洲。

    等谢房兴赶到时，两人已经在陈光洲的办公室里寒暄了好一会。陈光洲招呼谢房兴坐下，介绍起对面这位斜靠在沙发上的老哥，陈光洲唤他作“李教授”。

    初见面，谢房兴只觉得对面这个男人有些神秘。谢房兴站起身来，半鞠着身子递上自己的名片。

    李教授微微抬头扫了谢房兴一眼，接过卡片眯着眼睛看了起来，又摆摆手示意谢房兴坐下。

    “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谢行长。”陈光洲慢悠悠地往李教授、谢房兴茶杯里分别添了添茶，“老谢，尝尝，20多年的生普，千年古树哦，平时我自个儿都舍不得喝，紧着招待你们。”

    谢房兴端起茶杯，看茶汤色泽深邃，一饮而下，滋味顺滑生津，淳厚香气瞬间溢满口腔，谢房兴心里暗自骂了一句“妈的，张口就来，什么时候见你小子招待过我这么好的茶！”，又心底里揣度起李教授的身份定然是不简单的。

    李教授轻轻抿了一口，抬头冲谢房兴挤出一丝笑，脸色很快又冷冷地沉了下去，声音故意放大，悠悠地吐出一个数字，“2000万。”

    谢房兴一脸无措地看着陈光洲，心里暗自疑惑起来，“2000万？张口就来，这几个意思啊？陈老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顶不顶得住啊？”

    李教授见状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光洲，“光洲啊，这事你托了我，我就肯定会办妥，其他事你得跟下面交待好，账得算清楚，不要半途而废。”

    喝下一口茶，李教授稍稍顿了下，“这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我明白，您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人啊，最重要的是信用，信用是命，别人给了你信任，就是给了你一条命，弄丢了别人的信任，就是弄丢了一条命，往后，在这人的眼里，你就成了死人。”

    陈光洲慢条斯理地冲着茶，一脸虔诚谦卑地等待着李教授的训诫。

    “在这个地界上，同样品种的母鸡，有些鸡能下蛋，有些鸡却不能下蛋。光有下蛋的能力，远远不够，还得有下蛋的资格，资格是想尽各种办法求来的，不是拿着刀抢来的。真正的好东西，有钱不一定能买得到，认识了某些人，才会获得某些重要的关系，然后才能获得想要的资格，一块钱才可以办成十块钱的事。”

    这番精彩的“鸡论”，让谢房兴情不自禁地频频顿首。多年前，当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时，他还仿佛是被突然袭击了一般，惊得汗流浃背。

    而现在，都已是混迹多年的老狐狸，对于李教授的话，两位后辈是深以为然的，只不过谢房兴的出身以及多年夹紧尾巴的职业经历让他成了一个出色的倾听者，他并没有急着发表自己的见解，何况他也并不清楚前面陈光洲和李教授都谈了些什么。

    虽然都没有把话摊开来说明白，但几轮明里暗里的交锋后，谢房兴基本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他想着等李教授走了之后再跟陈光洲私下里聊透吧。

    李教授告诉谢房兴这两天会有人联系他，离开时他拍拍陈光洲的肩膀，脸上的笑缓缓绽开，慈祥得如同父亲一般，“你们不要出什么岔子，越董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人情欠下了，因为你自己的问题没有办成的话，亏的可不是几顿酒钱。”

    天阴沉如落寞的心情，谢房兴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看着陈光洲哈腰点头的样子，目送李教授的车开到下个岔路口后没了影子。

    寒风卷着细雨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有些雨滴飘落在路人行色匆匆的脸上，有些钻进了他们的衣领。谢房兴隐约觉得事情已经复杂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心底陡然涌起一股更深的寒意，他看向路边的梧桐树，还有几片枯黄的叶子仍在倔强地撑着，于是赶紧裹紧外套转身走进了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