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咸腥气味的微凉海风吹拂过海滨渔村,远方传来隐约的海鸥鸣叫声。
薛初山转了转手上套着的钥匙串,百无聊赖地守在破败的村庄门口。虽说是村口,但其实就是在路边立了块写着“潮海村”的大石头,连个像模像样的门都没有。
干等着太寂寞,她便断断续续地哼着歌,脚尖一点一点地打拍子,自娱自乐了半天,估摸着怎么也有个十来分钟了也没等到一个人,薛初山那点莫名其妙的激情也就随之消散。
“不会她们都到了,只有我还在这里傻傻的等吧?”
薛初山心底揣测,犹豫了不过几秒钟,她将钥匙塞入裤子口袋,而后一下从坐着的石墩子上跳下,回身就准备向深处走去。
渔村里一片寂静祥和,走在路上静悄悄的,薛初山只能听见鞋子碾进沙土地的声音。路上没有什么光线,太阳还未升起,天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在这里谋生计的人们一天的忙碌还未开始,仍处于静谧的休憩当中。
薛初山抬头眺望了一下远处,越过不高的村屋是系在海边的一片渔船,再远是浩瀚无垠的大海。
她心下微动,扯出脖子上的银链,怀表弹开,数字指向五点四十二分。
该日出了吧。薛初山指尖点了点表盘,手向下伸,下意识地想要摸出电子产品校对时间,直到摸了个一无所获才反应过来手机早已消失不见。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吐了一口浊气,企图理清自己已经真正踏入故事的现状。
十分钟前,薛初山还不在这个世界。
因为飞机失事导致的死亡而被抓进莫名其妙的空间时,薛初山第一反应是回想死亡情景,却只能想起混乱的机舱与天旋地转的呕吐感。向她阐述死亡事实的光球并不安抚面色苍白的薛初山,只宣布此后她需要不断过副本的命运。
这种事情薛初山从前只在小说中读到过,真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虽然也不至于当场跳起来和那个光球对峙,喊什么不要录真人秀了快放我走之类的不走心炮灰话,但还时不时会产生这是真实的吗的恍惚。
但面对自称新手答疑的光球,薛初山很是自觉地省略了诸如你没在开玩笑吧,此类怀疑人生的发问。
——第一个问题,她选择先询问副本将会有什么内容。
保持着高冷与话唠中间线的光球跳了跳,“会根据个人特质匹配合适的副本。”。
薛初山贫嘴的毛病下意识犯了:“我胆子很小。”
确实不大,不过她属于越害怕越愤怒的类型,不过这点没必要跟个不明生物说。
光球闪烁了两下,薛初山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戏谑的情绪透过光线传递出来,“无法提供保障哦亲。”
“好吧。”薛初山叹了口气,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情绪状态不对劲,却也只能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去问更适合当下的问题,“那么规则是什么呢?”
“接纳你的身份,扮演好你的人物,探索这个故事。”
薛初山敏锐地抓住最后的关键词,“故事?它是已经有情节安排走向的吗?有必死局面吗?”
“只有大纲,没有细则。”光球晃了晃身子,“在故事中,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结束。”
薛初山呼吸一滞,听见光球停顿两秒之后说出她真正关心的内容。
“只有玩家精神稳定值跌落到零,才会永远消失。”
“每完成一个故事,玩家都可以获得一定探索值。当探索值累积到1000点时,就可以脱离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等下!”意外得知还能回去的薛初山匆匆发问,“可是飞机出事了我才被拉进来的不是吗?我回去的话,是在事故的时间点,还是之前?你可以做到时间倒流?还是给我安排新的身份?”
“条件达成后,将重新设置生存情况。”
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薛初山手指弹了弹,面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
一方面,又死又活又有可能死还有可能活的状态超越了她的事情处理上限,在最开始地回忆过后她本能地克制自己不去想死亡的那一瞬间,企图按照乐观的想法去思考,好歹她还有一次便宜重开的机会,已经算是她并不积善行德的人生的被眷顾的表现了。
耐心等待她情绪恢复正常的光球渐渐向上飘浮,“休憩时间已到,即将开始调查。”
冰凉的机械声在她耳边响起,薛初山莫名感到一阵颤栗,随即便被潮水般涌来的黑暗所吞没。
再度睁眼,就到了小渔村门口,脑海里被塞了一段故事引导和人物简介。
【引导】:
你们是曾经的童年好友,潮海村不大,你们从小黏在一起。潮海村以渔业为基础发展,看着村子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衰败,年幼的你们曾约定要一起离开家乡到外面的世界闯荡。然而,你们没有实现这个约定。你们当中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的朋友,在上个周末在家中去世,你们通过各自的渠道收到了这个消息,决心参加她的葬礼。
【人物简介】:
潮海村本地人家的(小)女儿,冲动易怒。你是村里目前唯一一个在渔船上帮忙的年轻人。十四岁第一次出海后,你总是梦到大海。
总而言之,读完这段凭空出现在脑子里的文字之后薛初山就就近蹲守在了村口。
她的思路很简单,既然自己是“出生”在村口的,那么说不定其他同样的人也刷新在这附近,如果要汇合,那么这时候再方便不过。
在没有其他NPC在场的情况下,玩家是允许“超模”(超出世界观)发言的。虽然光球没有直说,但这条规则就是这样随着方才的导入顺进了薛初山的脑子里。
只可惜她交换情报确认情况的计划落空,村子内外都静悄悄地看不出有其他没睡的人存在。
人物自带的那辆三轮车就停在她睁眼的地方旁边,车前篮里有一条肥大的皮衣外套,这是一辆电力小三轮,钥匙插在车头。薛初山坐上车拧了拧,电量显示80%,估计能开好一会儿。
牛仔外套被拉到怀中,薛初山伸手掏了掏,从内侧口袋翻出一个墨镜,看也不看就把它又塞了回去。再摸,外面左侧的口袋里有个小钱包,里头有几张零钱和一个小镜子,右边则是一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没有锁。
这种款式的手机在薛初山上高中的时候代称都是老人机,因为功能简洁,一般就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当然也有漏网之鱼可以玩些小游戏,但比起智能机来说还是大有不同的。
她按照自己以前用这东西的经验依次按下几个键,轻松打开了键盘锁。
出乎她的意料,短信栏是空的,联系人也是。她试探性地打了个运营商的号码,嘟嘟几声后机械的女声响起,她心里一惊,而后听见“你的号码已停机”的播报,方才加速跳动的心脏一下又冷了下来。
薛初山挂断电话,按到通话记录想把这条记录删掉,却发现这条下方还有一条已接来电——甚至号码有备注——怎么会?
她将指示针按到下方的“已接来电:FLY 3分46秒”上,想要点进详情。
大拇指在确定键上刚按下,屏幕就凝固住了,薛初山焦躁又不信邪地多按了几下,小手机振了一声,自动开始重启。
她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开始捏紧,这一次再去看通话记录的时候,那个可疑的已接来电已经消失了。
回到应用界面,薛初山发现还有个新多出的未知应用。
图标是一个二十面骰,名称是PLAYER,
点进陌生应用,里面分别有三个文字选项。第一个是“调查员”,接下来是“固定桌”,“场外联络”
按进“调查员”,界面用早期像素RPG游戏的风格在不大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系列信息。
姓名:薛初山/玩家:薛初山
时代:现代/职业:学生
年龄:17
生命值:60/99
精神值:40/99
看样子这就是自己的人物卡了,没想到显示的职业还是学生,那看来其实不是真的“小霸王”,只是性格上狂躁了些。薛初山想。
退出调查员界面,薛初山试了试别的选项,“固定桌”显示的是暂未解锁,场外联络里则有四个“???”显示,薛初山猜测这大概就是她的队友们,要通过手机联络她们估计要等正式见面建立联系之后。
关闭这个应用之后,薛初山又看了看收件箱,依旧是空的。她把手机塞到口袋里,拧动车把准备先回家。
遥遥望去空无一人的小路上,一辆三轮车在沙土路上缓慢地前行,轮胎驰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薛初山几乎将自己整个上身都压在把手上,起初她只是因为路面不平,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固定车头,后来则是因为体内不断涌上倦意,干脆就这么一直懒散地控制着三轮的前行。
拐过又一个角落,踏上最后的直道,三轮车的车身不期然地又一次因为石子蹦起,薛初山心底哀叹怎会如此的同时也发狠地将身体往下一压,而后左臂横在把手上,空出右手捂了捂被吹得冰凉的右耳。
好冷的天。她感叹。
吹得她双耳通红的海风伴着阵阵拍打沙滩的海浪而来。她疑心这阵风从自己醒来开始就一直没消失过。而在薛初山看不到的地方,清晨的沙滩上,浑身湿透的女人正从远处一步步走向村庄,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深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