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暑假因为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基本都在家和姥姥外公、妈妈在一起,舅舅他们也经常回来,所以我所接受的语言环境让我很快就速成了当地方言。所以学习环境很重要嘛!尤其是语言类科目,哈哈,反正大家都说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我还是有个略解乡愁的的“朋友”,外公的同事的老婆,一个比姥姥还大十几岁的裹脚小老太太,她是陕南人,邻近四川的山里人,是丈夫家里的童养媳,但是没有被抛弃反而带到延安养老享福。饮食习惯和方言口音还是很接近四川的,比不得同村人的存在,也算是足够接近了,哪怕年龄差够大,也能唠几句闲散话感知乡音。
“安,你说撒子?”
......
就是有时候她耳朵不大好,让人觉得无奈又好笑。
然后我开始被家人的方言同化中,说的越来越溜了。
“舅、你阿达气呀?”
“额乌达气一哈。”
和家里人沟通生活完全没有障碍了。
开学去学校上课,自觉已经融入到本地人群中,除了数学老师以外其他科目老师都是普通话。只有数学课上的我云里雾里。
劈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怎么就是和我学的方言不一样。
“害哈蓝么?”临了要下课了老师问。
“害哈蓝。”同学们齐声回答,只有我呆若木鸡。
下课同学邀请我做游戏,要石头剪刀布分组,“菜包包菜!”只有我还握着拳头无动于衷,还是同龄人解锁了我的困惑。
原来我跟着姥姥一家人学的是关中方言,这延安地处陕北地区,又是另一种方言。我的语言环境得到进一步优化。
原本以为我听不懂的就叫外地话,差点一概而论了。
同学们当我是空白大陆一样,争先恐后的给我普及本地各式各样的常识,带你做游戏的、认虫子的、看植物的、教方言的、...
后来认识了几个玩得来的同学,有天她们偷摸摸问我:“你喜欢谁?”
啊,喜欢是啥,我这一乡下丫头没有听过的问题。
“就比如说咱们班的一个男生,他好帅学习又好,我就喜欢他,非他不嫁。你喜欢谁?我们都说了,你也要说一个。”
......
最近脑子接受的内容过多,连同学的名字还没记全,我可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是热情追问下不说个一二三,她们又不罢休。我只好现学现卖,说那我也喜欢他。小孩子家家还给人家写贴贴纸的情书,现在想想都笑不活了。
我的城里同学们都是这么个性率真,我倒是变得内敛很多了,因为在老家每学期都会添置新物件,来到延安后连上三年小学没有买过新书包,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谢小芳也是这学期来的转学生,她从深圳来,在班里我们都是新人,但是她像带领我的头头一样,因为她算半个本地人,是从陕北更北上的城市来的,出生在貂蝉的故乡米脂,所以她和她姐姐都长得很漂亮,先是随父母去南方务工,后又全家迁来延安的。
我们住在一个楼不同的单元,每天上学放学经常在一起,有时候去她家玩,看到过三寸金莲的小鞋子,颜色较深而且花纹精致鲜艳,因为她家也有裹小脚的老太太是她奶奶。
她出门比较慢因为经常要打扮,我进门看见她不长的头发,耳边两边的头发都夹着一排卡子。
“你这是干什么啊?”
她自信爽朗的说:“刚洗了头,它翘着不好看啊!你再等一下下就好了。”她穿着姐姐给她买的新衣服左右照镜子,我看着都觉得漂亮,可是美人不自知,她嫌弃自己手背胳膊有汗毛不好看,或者害怕帮家里提热水两个胳膊已经不一样长了。
后来,她的漂亮姐姐嫁给了自己打工的老板家儿子,小学毕业她们家就买了南边的房子搬走了,还带我去了她的新家,她还是爱美的样子笑颜如花,只是后来不同校就见的很少了。
每天都有好多新事物,日子就这样仅仅凑凑的过着。
不是忘记了悲伤而是没有时间,周末外公还会带着我去爬山打发时间,姥姥在院子种的花和小菜下午要下午帮浇水,有延安没有的青菜是我爸带来的种子。姥姥忙完家务还会教我做针线,简单的洗衣做饭,还会给我将讲她姥姥说过的话和故事。
说来我的姥姥就很是能干,写了一手好字还能顺便指点一下我的学习,因为饮食习惯不一样加重了她的家务。因为外公是西北人,面和馍吃习惯了,觉得米饭是填不饱肚子的。我的老家是年年种植水稻的,西北的主食实在吃不习惯,尤其是小米粥更是难以下咽。
所以妈妈舅舅她们忙生计不在家,就我们三个人的饭姥姥还常做不同的花样,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
忙碌还真是治愈的良药,因为好久都没有做梦了,到头就睡了,因为想念,我专门看了相册可还是梦不到我的父亲。我问姥姥为什么,她说爱你的人离世后会很少入梦打扰,怕阴阳相隔怕会有不好的影响。
冬天在皑皑的白雪上走路,发出“吱、吱、...”的声音。我和妈妈并肩走在腊月的夜晚,我已经矮不了多少了。
“我带了IC卡,咱们走到前面路口那个电话亭,给你干爷爷问个过年好吧。”
“好的妈。”
来延安这么多年唯一有联系的就是爸爸的干爹了,姥姥家座机电话没有更换过,但是我和老家的唯一联系就是干爷爷了,他偶尔会打来电话关心问候,但是我的叔伯姑姑奶奶们从无音信。
小时候电话费挺贵的,除了逢年过节问候一下,平时我还给干爷爷偶尔写写信,贴上便宜的邮票投放在邮政便能寄出,书信很慢,但是足够排解乡愁,收到来信才感知到自己和家的关联还在。
后来上学还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我也是多有照顾。上学住校的时候还非要借她们的新衣服给我穿,怕别人嘲笑我,搞得我很无奈,因为妈妈她们的爱让我内心足够强大,不过这来自陌生的缘分让我更加温暖,有些我们至今都还是好朋友。
西北地域辽阔,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因为人生进入新阶段接触了新的人事物,我的本土化进程进一步升华。习惯喝小米粥,吃上了本地美食,不仅会说还能区分方言大致是哪个县的口音了。
那年快要过18岁生日了,我在学校梦到:“我爸穿戴着厨师的白色高帽子,一身整洁的厨师服,全副武装的跟着些人,手里拖着大托盘笑眯眯的走来,叫他也不应,放下东西就走了。”
......
干爷爷也来了电话,说遇到我干爹来他店里买东西,向他询问我们母女的情况。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想问侯你可以打她们在延安的电话,我给你号码。”干爷爷说他们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碰面,聊了聊我们家的过往,都不胜唏嘘。
后来干妈来了电话,说我放假有时间回去看看。
妈妈给我庆祝完生日,问我是不是想回去,我点头。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回去,但还是会望向西南方向,遇到老乡说两句老家话会开心,最起码回去给爸爸上个坟也好,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学着人家磨样在野地画圈烧纸祭拜。
我还是主动拨通了村里商店的电话。
“表婶,我是郑菁,帮我喊哈我们婆来接哈电话。”
表婶那边声音宏大,听着跟前的人明显的嘈杂声,我说要坐车回去看看,听见了明显的欢笑声。我留下了手机号码以便联系,这一年我和妈妈都拿到了第一部手机。
最后是我跟着舅舅找到的几个是同乡的大学生一路出发,在经西安转车已经可以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虽然是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倒好像是出了个假门一样,一路上哥哥姐姐们帮我上下搬运行李,出站后干妈一家就在出站口等候。
我还没有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有散开,干妈就认出来长大了的我,他们驱车载我往县城走,直接接去她家将我扣留。
第二天带我买了菊花和香蜡纸钱往我熟悉的村庄走,干妈说她也去,我们不在她也从来再没有踏进过这里,有时候离得并不远,也难过的不想走近。走到坟前,看到墓碑石已经有了老旧的痕迹,我哭着烧了纸钱磕头准备站起身来,一阵小旋风就在灰烬上打转。
“快看,菁菁,你爸来拿钱了,还是那个爱钱的人啊,好好好,你回来是好事情他也高兴。”干妈抹着眼泪说道。
“干妈就不送你回去了,免得你们婆要和我吵,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们来接你哈。”说完话干妈他们就走了。
我提着行李走出田地,往村路上走。
“你是菁菁哇?就听说你要回来了。”
“妈妈喃,咋没有一路回来哦。”
“长大了,也还是没有变和小时候还是很像,你们看是哇!”
“抽时间来我们家吃饭哈。”
村道旁的人家都听闻人声出门寒暄了起来,我的奶奶也远远的迎来过来,披散着凌乱的白发,佝偻着腰,围着老太太们同款的墨蓝色围裙,眼含热泪双手拉着我往家走去。
大门的红色油漆已经斑驳,们两旁花坛里还是我爸种的花,不过肆意的生长已经没了形状,家里变卖过的家当的位置空空荡荡,奶奶一个人住在我们大大院落里,生活用品简单且随意堆放显得荒芜沧桑。
这是我内心魂牵梦绕的地方,原来它已经成为过往,是曾经的家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