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笑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有力、不容置疑地将他往回捞了捞。
“探险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带我一起呢?好歹和你相处了这么久,偷跑可不道德。”
温长明的声音轻松,沈暮却能看出,他恐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赶来。
他洁净的白衣像被大手揉皱一般,衣角处还隐隐有些水渍残留,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了几分,倒显出他这个人隐藏的那股洒脱来。
“你去哪儿了?”沈暮皱了皱眉。“以你的修为,找到这里应该连一炷香都用不了吧。”
温长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有些调侃地发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没有,我只是担心我自己回不去而已。”沈暮倒打一耙,“是你带我来这儿的,你应该把我带回去!”
“嗯”,温长明习惯地上手摸了摸沈暮的头,“我会的。”
“带迷路的孩子回家,本来就是大人的职责。”
“我过来时被丢到海里去了”,他无奈笑笑,笑里却一片和煦,没有任何阴霾,好像所有的困境都挡不住他,“在那里多游了一会儿。”
“……怪不得这么晚才过来。”沈暮回了一句,听着有些像是在嘲笑温长明“你也不怎么样嘛”,细听下却隐有一丝了然与放心。
“其实耽误我过来的不是那片海,是这片林子,我在这里没有一点儿灵力可用。”温长明随意地说着严肃的事实。
“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早说!”这下好了,两条案板上的鱼,他们可以直接想想墓志铭怎么写了。
“没关系,这片竹林里没什么危险的。”温长明好笑。
他指着前方的小楼,“等下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破阵。”
“我也要去。”
“嗯?”
“我说,我也要去!”沈暮坚定。“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鬼地方等你。”
沈暮振振有词:“我是凡人,但你也没有灵力,我们现在半斤八两,我拖不了你的后腿。”
“可以”,温长明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来,这个少年身形消瘦却并不孱弱,他就算一个人,也能挣扎着开出灿烂的花来。
“遇到危险,一定要跑快点。”
沈暮:“当然。肯定跑得比你快。”
“好”,温长明向他伸出手,“走吧。”
沈暮定定地看了看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理他,自己转身一脚踏出了竹林。
温长明悠悠地收回手,好笑地回味着沈暮脸上一闪而过的纠结表情,觉得自己的万里长征终于开了个头,而且胜利在望。
他跟上沈暮,信步闲庭,仿佛灵力的消失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一般。
踏上种满奇怪植物的土地,出乎沈暮意料,并没有出现什么植物突然活过来袭击他们或者平地起风沙拦截他们的危险情况,好像之前感受到的威胁压根儿不存在。
他愈发警惕,放慢脚步,近乎一步一顿地缓慢向着小楼挪着,直到到达小楼门前,这片土地都没有任何动静。
沈暮深呼一口气,深知真正的危险就在后面。他手探向门,却忽然被身后一只手按住了动作。
“你——”
“放心。”温长明以一种不可拒绝的姿态和力度把沈暮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轻轻一推开了门。
“这里……”门内俨然合欢宗藏书楼的复制版,只是显然整洁了许多,也充溢着更多的生活气息。
沈暮没想到门后的空间看起来会这么……正常且安全。
但等他偏头看向身边的温长明时,他脸上逐渐凝重的表情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这里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然而沈暮睁大眼睛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说实话,这种危险就在眼前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力感让他难受极了。
终于,在沉寂如冰的氛围里,沈暮主动伸出手,想问问温长明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身边的人却刹那间飞身而出,长剑出鞘,稀薄的灵力萦绕在剑身,向着前方斩去。
“砰!”空气中,兵器相撞,沈暮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温长明什么时候恢复的灵力?
之后他才意识到,温长明的对面,一个他看不见的人正在和他交手。
沈暮看不到,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能在刀光剑影中勉强判断对方实力很强,此处莫名的灵力压制并没有作用于对方身上。
再看温长明,似乎是在进入小楼后就恢复了部分灵力,但好似是被压制得狠了,灵力运转极其不畅,流畅的剑招都滞涩了几分。
但很快,他就适应了现在的情况,跟对方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有压过对方之势。
沈暮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知道自己现在上去就是炮灰一个,对现在的局面没有任何改善,反而保护好自己,才能让温长明专心应付眼前的情形。
但不知为何,看着温长明在对方无形的剑气里被划破的衣服,一道一道的伤痕,他心脏偶尔会猛地一颤,像是被吓到了那般,却多带上了点危险的不安。
他将这归结为对方实力太强大,现在的形势太险峻的缘故。
毕竟他还要靠温长明带他出去呢。
另一边的温长明不清楚此时沈暮的心理活动,对他来说,此时的情况危急,却并不危险。
和他交手的女子——没错,他与沈暮看到的景象并不相同,在他眼里,门内是空无一物的空白,一个身着红衣,看不清脸的女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闪身劈了上来。
他敏锐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回归又被压制,简单衡量了双方此时的实力,毅然提剑迎了上去。
双剑相碰,击开,又飞速被对方收回,再次交碰在一起,温长明在她的招式里看到了熟悉的昆仑剑法,却比他如今所学更加凌厉。
但这位前辈运行的心法,分明属于合欢宗。不知是谁,将原本不相容的心法与剑法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糅合在了一起,缠绵中蕴着凌厉的剑势,成了一种特有的包容——与他如今所用的剑法异曲同工。
温长明倒是没想到,来这一趟,居然能发现如今昆仑剑法的起源——竟是合欢心法与昆仑剑法的结合,如今的昆仑剑法是由神君改造并流传下来,看来神君道侣来自合欢宗的传言还真是真的。
看出这一点后,他猛然发现,这位前辈招式凌厉,压迫极强,但他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对方只是想将他打退,却不想伤他性命。
莫非,眼前这位就是……
温长明再一次架住剑招,将对方击后,在她正要再次不依不挠地飞身上前时,温长明朗声道:“前辈,在下昆仑山派温长明!”
“昆仑”两个字一出,仿佛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女子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一身四散的灵力逐渐平稳。
她嗫嚅着,“昆仑,昆仑……”
“是,在下来自昆仑山派,为寻神君道侣手记而来。”温长明声音平缓,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神君……”
“道侣……”
温长明发现周围的空白像一团雾一样逐渐散开,露出藏书楼原本的景象。
他看到她藏在迷雾下的脸,清秀的娃娃脸,眼睛很大,眼中紧紧地抓着一道闪光不肯放开,拽着那道光再次来到了人间。
她眼神清晰起来。
“你……”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她一下子闭上嘴抿了下唇,偷偷闷在嗓子里咳了两声,才再次开口,“你来自昆仑山?”
“是。”
“……”她想了想,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现在,离神君飞升多少年了?”
“已近万年。”
“万年啊”,她的语气充满感慨,“这万年,可有人再飞升过?”
“据在下所知,并无。”
“这样啊……”女子点点头,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一时寂静无言,女子沉浸在某一种失落中。
沈暮走出藏身的地方。刚刚温长明打着打着莫名其妙地就停下来,开始向对面喊话,没喊几句,一个红衣女子竟然凭空出现在小楼中,开始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对昆仑这么敏感,对神君这么感兴趣,现在又变成这样子出现在合欢宗,沈暮想,这不会就是那位神君的道侣吧?
他已经可以脑补出多个版本的他和她在一起,他飞升抛弃她,她念着他执念不散要找昆仑后人报仇,
或者什么她一直喜欢他,她助他飞升牺牲了自己,执念不散遇上了昆仑后人之类的狗血剧情。
但听着听着,他又觉得不大对劲。
温长明显然与沈暮想到了一处,犹豫半响,还是问道:“在下冒昧,您,难道就是那位神君道侣?”
“我?神君道侣?”
女子听见问题回了神,好笑地反问:“我看起来像神君的道侣?”
沈暮与温长明不答,显然那女子也不需要他们回答,自顾自地笑着说下去,“若是师兄知道了,估计提着剑就要去砍那位了。”
“我不是”,她想到了开心的事情,声音里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我师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