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热。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三三两两的学生多结伴聚在一起,开始一边闲谈一边打开自己带来的餐盒,空气中漫延出人声和物体摩擦的嗡嗡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趴在桌子上看着这些日本国中生。死了又活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昏沉的梦一样。
就像我把自己的存在,自我都扔在了永眠的前一刻,唯一在漫长的睡梦中留下来的只有关于以往的回忆,而那些清醒时候回忆会随着梦中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变得模糊。
我选择放弃自我的生命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觉得我没有能力承担起人生的重量和生活的重担,我衡量了很久,决定放弃自我的存在,离开世界,差不多也就是这样,所以现在这种所谓的第二次生命让我非常迷惑,倘若构成我之所以以是"我"的是经历和记忆,那此刻我应该是存在着,倘若我之所以是"我"的原因是每一瞬间所处空间和时间中的"存在者",那么"我"能称得上存在了吗…我现在是个带着别人记忆的幽灵吗?我还能称之为人吗?这幅十四岁的身体和我十四岁时候长得非常相似,身体的前任主人好像和我性格也很相似,我来到这个身体中后感觉似乎自己的生活又延续了下去,而他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态,那现在的我…我真的是存在着的吗?
如果我现在又选择死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津也同学?"
一声轻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啊?咋了咋了?"我下意识地扭头看沢田纲吉,刚刚是他在喊我。
"没什么,感觉津也同学好像…有点没精打采,是上课有点累了吗?"沢田纲吉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我,手里拿着自己浅绿色的餐盒,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一种我很单纯我很好骗我很好欺负的感觉,他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问:"对了,津也同学如果没有准备午餐的话要不要试试我这份?我妈妈做的还挺多的,不过楼下有学生超市也可以买炒面面包之类的当午餐,也有一部分同学是这样解决午餐的。"
最后一句加上去是怕我没带午餐而显得比较特殊而尴尬吗?哎?现在小孩子都这么心思细腻又关爱同学的吗?好感动,好可爱!世界的未来有你这种人真好,沢田纲吉!
?"天使…沢田啊,你是天使吗!"我望着他带了一点浮夸地称赞。
自从成年以后见过了大量形形色色的人,极少数情况下碰到的那些不带目的善意我都会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笑着称赞对方,感谢对方,但人的善意不是持续的,这句话只能说明沢田同学性格比较好,哪怕是主动提出的善意,也不一定就代表真的希望被收下,尤其是需要自付出什么东西而不求回报的善意,我明白的,这种时候我只要表达感谢,称赞对方的善良,随后礼貌拒绝对方自己把问题解决就好。
我语气轻松地拒绝了他,我在他听到被夸张称赞为天使而有点惊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认真又感谢了他的好意,随后告诉他我没有准备承装食物的餐具。
实际上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准备午餐,上学前一天想着又要重回校园了心里非常难受地玩了一天游戏,不想做饭,校服的邮寄也没到,按理说我今天是应该穿着校服过来的。不过我真的不想上学校。
?感觉让我一个离开校园那么久的人重回校园就好像在和小孩玩一样,我年龄都够当个年轻的老师了。
不过早上进校门的时候没穿校服还是被风纪委员们拦住了,我解释说我新来的学生,校服明天到但是报道日期是今天,门口那个身形五大三粗头发像火箭筒一样,长得一点都不像中学生的男生就让我登记了一下放我进去了,没想到这学校学生委员人还怪好哩,不是什么欺压学生的恶势力。
我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几个过来邀请我一起吃饭的女生,下楼去了学生超市。
其实嘛,也有一部分是我不想这么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新环境中接受别人的帮助后就会难免地对那个人产生类似雏鸟情节的求助心理,如果以后的校园生活中有什么麻烦就会不可避免地去找那个人的帮助,同时相对处于弱势地位,会让我在和对方产生社交关系后不短的一段时间内附上求助者的身份。我不愿意这样交朋友,我更希望是和别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而的产生话题,随后互相了解交友,可能我这个人自尊心太强,也可能是神经过于敏感了,我很难交到什么朋友,但是那无所谓,人与人之间并不会产生什么托付一切的情感,交友只是怕自己无依无靠,我觉得交朋友就是为了在某一时刻其他人可以向自己提供帮助。
我并不在乎同学的看法,我看这群十三四岁的学生就像再看刚长大一点点的小孩子一样,我自己的人生都处理地一团乱麻了,我把人生都搞砸过,还担心把碗摔碎吗?
去超市的路上我打量了一下环境,校园真的很干净,细节处都能看出来打扫校园的人相当认真:一尘不染的班级玻璃,干净的教学楼地板瓷砖缝隙,就连垃圾桶上都没有脏污的灰迹。整体来看这学校虽然不新,但也称不上陈旧,夏季炙热的阳光笼罩了整个校园,没有一丝云的痕迹的天空露出最原本的湛蓝色,安宁的感觉笼绕在我的心间,真奇妙的学校,我对上学的抗拒心理都减淡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给我一种人来了就宽容接纳,人离开就自然放手的感觉,明明是一堆砖头的水泥。
啊不想了,头疼。
我摇摇头。
学生超市里我随手挑了个面包就结账离开,出门刚好碰见了一个高高的少年,本来想侧身避开但是对方的存在感太强了,没看见脸,光是看到校服的一角,都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像夏天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凉饮料的气息,嗯,是有活力的男孩子,冰饮料虽然夏天喝很爽但是会被冰到牙疼。
我抬头看了看他,好像是今天在班级里见过的同班同学,那打个招呼吧。
"嗨!"我率先冲他举起手友好示意,那个少年也向我回复道:"你好呀,新同学。"
哦呼,我抬头看见他的脸,有点帅,这个年纪就能看出来身体的肌肉和修长的身型了,估计很擅长运动,应该是很受女生欢迎那种男生。
我想了想要不要和他继续一下话题,超市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一个进去买东西一个买完东西出来,也也不像什么谈话的好时机,我笑着冲这个笑容干净爽朗的少年摆摆手,表示再见自己先走一步。
不愧是日本学生,青春洋溢的感觉真好。
不像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还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山本武对偶遇到的同班同学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初印象,人很礼貌,不过这个同学开学第一天就独自去超市买面包当午餐,是不是有点不喜欢社交?大概是那种喜欢独自行动的人吧?看着带了一副金色框架的眼睛,眼睛近视吗?身高有点矮,自己的视角下刚刚有点没看清脸,一头短发有点蓬蓬乱乱的,只记得一个微间的下巴和白皙的皮肤,声音有点听不出来性别,嘛…以后慢慢相处吧,山本武惦记着下午的棒球社团活动,很快就把思考转到棒球上了。
我走回班级,整个并盛大概就我没穿校服,问题不大,没啥尴尬的,反正我也没有啥上学学习的感觉,跟来某所初中参观旅游的感觉似的。
虽然上学第一天是树立大众初步印象的重要时期,我也没有什么当社交达人或者性格奇特让人印象深刻的欲望。我不是社恐,只是我这个人很容易不知不觉就和他人没有什么深度社交关系,毕竟和别人交谈就意味着要努力进行一场双方都愉悦的对话交流,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又何必给自己讨苦吃呢。
?回到班级我向沢田纲吉打了个招呼,撕开面包袋子坐在位置上,什么面包在我嘴里都是一个酸味儿,我记得我上辈子有一次连着吃了快半年的面包,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面包这玩意儿了,但是那股反胃的冲动和嘴里泛开的酸味还是一样涌了上来。我盯着散发着甜味的面包,要不干脆偷偷扔了算了…真的吃不下去。
"沢田同学,我们下午几点放学呀?"我选择转移注意力。
沢田纲吉在夹起一块胡萝卜,他停下动作看向我说:"并盛是三点四十放学,不过有社团活动的话可以留下来。津也同学有想参加的社团吗?"
"社团啊…"我想了想,虽然之前有人邀请,但是还是觉得麻烦,懒得进入社团后和人交流,懒得成为社团的一员就得负责社团的活动什么什么的,好麻烦,我把问题反问回沢田纲吉:"没有想好,沢田同学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很好,化被动为主动,话题中心角色现在是沢田纲吉,我接下来找话题就简单多了,他如果参加我就可以把话题往对应社团上聊了。
沢田纲吉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移开目光:"我没有…因为什么运动都不擅长,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爱好之类的,没参加什么社团哈哈。"沢田感觉有点丢脸,初中一年级半学期快过去了自己依然什么都没加入,啊啊这么想感觉好丢脸,跑步会摔跤成绩不及格,一点技能都拿不出手...
他把目光移了回来看着我,我肯定是得赶快接话不能让话题冷场,这种时候就是应该鼓励对方,赞同对方!聊天的意义就在于他人提供情绪价值,刷好感,人生这场地球online游戏中聊天这种行为就是为了给对方刷好感而存在的,对吧?
我捏了捏面包,笑着说:"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关于社团活动的这些事情,放学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想着就先熟悉一下周边环境,沢田同学是觉得并盛哪里比较好玩呀?"
?沢田向我推荐了几条商业街和公园,之所以和沢田纲吉说的话最多,一方面因为他坐的离我最近,我左边是教室后排的窗户,前桌给我的印象是个咋咋呼呼的男生,就右手边有个沢田纲吉,身后没人了,另一方面是我对性格好的人抱有天然的好感,就像是看到了马路边没被溅上泥点子的纯白小花,没被社会摧残的天真善良的学生我真的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