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放学的时候,下午的阳光穿透过不知从何处聚集起的云层,灿灿的云边像是镀上一层黄金,校园内的绿植长的枝繁叶茂,风中吹来树叶摩擦的唰唰声。
学生们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该值日的留下值日,该去社团的去社团,该回家的回家。我站在窗户旁看着同学收拾东西的时候,光将空气中的灰尘轨迹照地很清晰,淡黄色的桌子板凳随着学生的走动被稍微挤地有些歪扭,窗外能看到居民楼高高低低地房屋和规整的马路,我有些恍然,心里有点惊讶地想原来真的有四点半放学的学生啊,真好,好羡慕,他们肯定每天都很开心吧。
我用手撵了撵自己耳朵旁的头发,这是一个习惯,每次有点紧张的时候我就习惯揪着自己狼尾末端的一绺头发用手指来回撵顺,这么早放学,好不适应,我有点紧张。
整理好书籍和作业,正想着要不要去找班长问两个社团看看能不能趁机发展一下社交关系,却注意到沢田纲吉身边围绕了几个学生。我知道不擅长社交的同学一般会比较容易被孤立,虽然我的学生时代大家一直都非常非常忙碌于学习和内卷,每天光是学习就已经精疲力尽,都没机会也没什么精力搞孤立校园欺凌一类,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人一闲就爱找事,精力充沛又思想不成熟的学生很容易犯错,我盯着沢田纲吉旁边的几个学生,带上翻译眼镜悄悄靠近听他们谈话,我面对可能存在的校园欺凌一直都是打着能稍微帮一下就帮一下的想法。
其实也不是听不懂,我是担心听错,毕竟日语读音都挺快的,听错哪个词语造成句意错误就不好了。
我静静地装做整理东子的样子。
"喂,废柴纲,今天的值日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包了。"
我首先听到的这句话特别惊讶,我反复地看着眼镜上的细小翻译语句,这是欺负同学吧?这学校怎么这样啊?风纪这么差?不是,老师不管吗?碰到性格毛刺的学生老师不会叫出去单独谈话吗?还是老师压根不注意也不知道?怎么这么不负责啊?
"可是,我今天要早点回家的…"这是沢田软绵绵地反驳。
我看了一眼一脸难为情又害怕的沢田,他旁边的书包都收拾好了,行动这么快应该是想早点走的吧,毕竟如果是校园霸凌,放学容易会被堵确实是应该抓紧时间早点离开。
我看着那个发难的人,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校园欺凌,但是我的岁数还是摆在那里的,我看着这群小孩张牙舞爪,一脸恶意的嘴脸,头有点疼,我的棱棱角角和见义勇为什么什么的心态早就被这个狗屎社会给磨平了,但是真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我面前被四个不怀好意的学生欺负我看着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我不喜欢为了别人惹麻烦,我不想刚开学就被不良记仇。
我讨厌会给别人带来恶意的人,应该说我讨厌恶意,哪怕是微小的恶意都能让我脊骨发凉。
我将刘海往上稍微拨了一下,露出眉毛部分,我知道我的脸长得属于那种带着少年气息的帅气,五官又夹杂着温和的感觉,一张好看的脸其实在社交上很重要,其实我有点讨厌露脸,感觉在人前把脸一露就必须要开始调整表情了。
我咧开嘴笑着去和沢田打招呼,我说:"沢田,今天下午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那家xx漫画屋玩呀?"
那几个男生抬头不满地看着我,沢田也猛然回头望我,其中一个寸头的男孩打量了一下我,语气稍微带了一点客气地说:"同学,沢田他等会要帮我们值日的,他没时间。"
"哎?这样啊?沢田今天你要帮同学值日啊?"我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提高到班级里其他同学都能听见,但是又不会让人特别注意的分贝:"需要我帮忙吗?两个人能快一点的哈哈。"
其实我也是个窝囊玩意儿。我想帮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帮,我又不能直接问沢田你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校园霸凌你们又是什么啥掉,死不死对吧。
我装做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好像单纯地在乐于助人,既不会解局失败自己被不良记恨上,也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是个什么见义勇为的勇士。我不是什么勇士,我是个连自己人生都能搞砸了的社会底层平庸的成年人。
"哎不不不,不用的津也同学,我自己可以的!"沢田向我摇头,他表情有些抗拒,沢田他是感觉被新来的同学看到这一幕自尊心不好受吗?还是单纯拒绝别人防止事情变得更麻烦呢?
不对我的善意抱有期待,因为我不能让你直接摆脱被欺负的处境,也不能永远对你伸出援手,对吗?
心血潮来的善意很可怕的,我知道。
所以我收敛住自己的想法。
"这就对了,废柴纲,你这辈子都这么丢脸下去吧!"寸头男生推了一把沢田的肩膀,和其他三个人打打闹闹地走了。
妈的,啥掉,死不死啊你们四个。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教室里有还有一部分人,现在不是个发问的好时机。我去找班长秋田,我问了他关于社团的负责人,套了一下同班里大概谁参加了什么社团,再从他偶尔会激动一下的表情里猜谁在班上比较受欢迎。
一番话下来,我只感觉这年头的日本学生不用每天内卷内耗真好。
几分钟的交谈过去,班级的学生也几乎全都走了,剩下的四五个人除了我,班长,沢田,就剩下三个正准备离开的学生,我向耽搁了班长的时间表达歉意和对他的解答的感谢,再次对班长介绍了自己:"谢谢秋田同学,啊对了,我叫津也轻,谢谢你帮我解答问题。"
班长点点头表示他记得新来同学的名字。
是啊,我知道你记得我,我是为了让你对我有更深的印象才说的,这样以后有事儿就好找你了。
我把书留了一本在自己的抽屉里,随后和班长一起离开教室,一路上捡着对方喜欢的话题聊天,也算聊的愉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我一拍脑袋,对班长说我的书忘带了,秋田班长明天见,我回去拿书了。
我急匆匆返回教室,现在其实天还很亮,但是对于这里的学生来说已经是放学很晚的时间了,教学楼里基本没几个人,静悄悄的只留下我一步步踏上楼梯的声音。
我推开教室轻掩的门,沢田正在收拾最后的桌椅。他的身体有点瘦弱,棕色的头发乱乱地支棱着。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不想看到别人难过的样子,因为我会不受控制地感到仿佛发自同源的悲伤。这一点,是我毕业后加入灰暗的成人社会很久都没有改过的缺点。
"嗨沢田!收拾好了吗!我有本书忘带了回来取一下哈哈。"我轻快地打招呼,走到自己座位旁,"津也同学?啊…我快收拾完了,很快就好!"沢田放下最后一张凳子,白皙的皮肤上露出因为运动过而透出的热红,眼神有些慌乱。我把那句"你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这句话压下去,我想现在不该问这个。
我扯了个其他话题:"沢田,你等会回家路上远不远呀?"
"不远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沢田告诉我。教室里现在就我俩,所以我看沢田看的很详细,少年人轻嫩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微挺的鼻梁,再往上看就是一双淡黄色透露着温和的眼睛,像是灌满了秋季晶莹的潭水,眼睛一眨就会让潭中水一圈圈泛起灵动的波纹,我觉得这小孩长大会可好看。
现在这孩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有些沉郁的气息,我想了一会儿,脑子里终于想起来一个词来形容,这孩子现在好像有点自卑。
"沢田,你家离xx路近吗?我想着要是近的话可以一起回去。" xx路是我租的房子所在的地方,我不能直接说我送你回去吧,我觉得这样太冒犯别人了。"哎?津也同学和我家同一天路哎!"沢田有些惊讶地回复我。
沢田纲吉不知道新同学怎么突然回来了,其实他刚刚听到开门的声音时首先期待的是老师来了,他希望是老师,如果老师问自己为什么在值日,他就可以趁机说出来自己是被同学强行要求着要值日的,也许老师会帮助他,然后他就可以改变这个被欺负的现状…也许…也许…但是已经这么久了,老师他其实有看到过自己被刁难的情景吧,那为什么老师不来问问我呢?老师是装做没看到吗?为什么呢?是因为我成绩差体育不好,人缘也不好,是废柴纲吗?
但是老师没有来,开门的是津也,那个十几分钟前聊天时随手把那些眼睛挡的有些看不清的刘海拨开才发现长得容貌其实相当不错的新同学,津也同学说自己是忘带书了才回来拿的,虽然很平常,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沢田纲吉听到后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失落…好像在心里的某一块地方,他是希望对面能问问自己发生了什么的…如果津也可以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如果津也愿意帮帮我呢?…沢田猛的摇摇头,不行,这些事情和新来的津也同学没有任何关系,不可以把津也同学牵扯进来!
"沢田沢田——沢田同学——"我喊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用尾音上扬的念法讲出来,沢田纲吉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他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能不能一起回家,我自己一个人怕认错路,导航容易看错。
哎?一起回家?沢田有点懵的点了下头,他不会拒绝别人,他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