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凯瑟琳回到D市丰华银行分行办公室，对薇薇安又变得和颜悦色，仿佛之前在电话里的无端发难与斥责没有发生过一样。薇薇安惴惴不安了几日，凯瑟琳也没有再次爆发的迹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薇薇安总觉得凯瑟琳这次从海市总部回来后，偶尔会散发出几分萧瑟落寞的意味，工作依然尽职尽责，但少了点向上的心气。与此同时，行里多个业务条线的高管都透着古怪，一种诡异的氛围悄悄弥漫，仿佛暴风骤雨前夕暗沉阴郁的短暂宁静。

    薇薇安除了偶尔跟进一下迈克催晨星转账还款的近况，便是按部就班审查项目，务求细致严谨滴水不漏。而易千帆提出的建议，她暂时还不想太快回复，更何况易千帆不过是资本方，投资还在意向阶段，并不算那个项目的实际控制人，她需要和那位创始人沟通之后才能最终决断。这段时间她也趁机不停在搜集了解人工智能和智能硬件领域的行业信息，那个领域显然比她目前按部就班的工作有趣多了，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其实心中抉择的天平已悄悄偏移。

    周六是薇薇安的生日。

    这段时间江靖宇没有出差与加班，下班后准点到公婆家吃晚饭然后陪女儿写作业，衣服也都自己洗了。薇薇安已经懒得管他的袜子究竟是机洗还是手洗，只要别跟她和女儿的衣服一起洗，多加点消毒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吧。薇薇安没有和江靖宇透露那个职位的事，她一向是有主见的人，在做出最终决断之前，不愿和人商议。

    最近江靖宇在床上表现尚可，经过几番温存，夫妻关系有所缓和，磕磕绊绊凑合一下，日子似乎也能过得下去，或许大部分人的生活都不过如此，过着过着就是一辈子了。

    薇薇安并不是喜好浪漫讲究太多仪式感的人，三十岁以后，几个生日都平平淡淡过去，顶多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只有为孩子的生日才会花心思张罗庆祝。不过今天是她三十五岁生日，奔四历程过半，再过五年就将步入不惑，难免心有所感。

    早上醒来后，她摇醒江靖宇：“老公，今天我过生日，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啊？”声音是难得的娇柔。

    江靖宇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道：“嗯……之前不是给你买了PRADA的包了吗？还要什么礼物？”

    江靖宇出差就喜欢买东西，给薇薇安买了不少名牌包，可惜薇薇安对这些无感，她觉得那些包太浮夸了，日常谁爱背那么大那么重的包凹贵妇造型啊，她只挑两三个轻便一点的换着背，大部分都闲置了。

    “那是之前买的，怎么能算今天的生日礼物，太敷衍了吧……我要用心一点的，最好是……你亲手准备的礼物！”

    老婆难得撒娇一回，江靖宇赶紧起身，正色道：“行，没问题，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好啦！”

    其实薇薇安也没想好要什么，不过是一点执念，想要江靖宇为她耐心花费一点心思，但看他这样子也像能憋出什么有创意的点子，于是叹口气道：“不如你亲手为我和孩子做一顿饭，用心一点，好不好？”

    江靖宇立刻面露难色：“但我今天上午得回公司一趟，有份很急的标书……”

    “那这样吧，上午我带芷言回去爸妈那边吃饭，然后带两个孩子去公园玩一下。你下午回家做好晚饭，我们回来一起吃？”然后又补道：“蛋糕就不必买了，我不爱吃甜的。”

    看着薇薇安期待的眼神，江靖宇一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道：“好。”

    薇薇安开心地亲亲他，起床准备早餐，然后叫醒女儿芷言，催她早点吃完写作业，下午带她和弟弟一起去玩儿。

    *

    “妈妈，爸爸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呀？”两岁多的江若麟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还好下午在公园草坪撒欢已经耗费了男孩多余的精力，此刻在电梯里，被薇薇安乖乖抱着，没有像平日一般东摸西搞四处蹦哒。

    “爸爸能做什么好吃的，有得吃就不错了……实在不行，让妈妈带我们去外面吃大鸡腿！”江芷言在一旁没好气地说，她也玩儿累了，可妈妈只抱着弟弟。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大姐姐，懂事了，得让着弟弟，但看着小屁孩还是很不爽。

    “好啦，爸爸答应为妈妈亲手做一顿饭当做礼物，我们去检查一下他有没有用心……”

    三人说说笑笑走进家门，江靖宇迎了出来，江若麟飞扑到爸爸怀里。

    经过生活阳台走到客厅，实木方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芷言，洗了手来帮爸爸一起盛饭。”江靖宇放下怀里的儿子，薇薇安笑着带他去洗手。

    鱼香肉丝、红烧排骨、水煮肉片、酸菜鱼、番茄炒蛋……看清桌上的一盘盘家常菜式，薇薇安侧身看了看厨房，脸沉了下来，神情古怪。

    江靖宇忙着给两个孩子倒饮料、夹菜，没去看薇薇安的脸色。

    “好吃吗，芷言？”江靖宇心疼地把各色肉菜慢慢堆在女儿碗里，她正是抽条长高的年纪，奶奶总嫌她瘦，经常念叨。

    “好吃……就是有点辣！”这些菜重油重盐，吃起来确实比学校食堂和江母做的菜开胃多了。

    偏江若麟淘气，坐在他自己专属的儿童餐椅上，各种菜勺子捞起来咬一口就吐，餐盘上一片狼藉。

    “少给孩子夹鱼，当心刺，最好是肚子上那片儿，把大刺给剔掉。”薇薇安只交代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只拿番茄炒蛋碾碎了拌饭，哄着儿子吃了大半碗。

    好不容易吃完了收拾好餐桌和儿子脸上身上的各色残渣，江靖宇把餐盘放进洗碗机启动程序，向薇薇安陪笑道：

    “一个星期没见，妈可想若麟啦，我把两个孩子送过去爷爷奶奶那边，咱俩过一晚二人世界？”

    “你去吧。”薇薇安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江靖宇送完孩子，经过楼下花店，想了想，向老板买了三朵剩下的散装玫瑰。回到家，薇薇安已经洗完澡，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老婆，生日快乐！”江靖宇刚凑上去，就见薇薇安面如寒霜。

    “江靖宇，你太让我失望了！”

    “哎，怎么了嘛……我买了花送你，不要生气啦……”说着把花递上去。

    “啪！”薇薇安手一挥，半蔫的玫瑰被狠狠拍开，花瓣散落了一地。“你不是答应亲手为我做一顿饭吗，看看那些菜，是你做的吗？”薇薇安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嘶哑，眼圈也红了。

    “哎，我加班晚了，时间来不及……”江靖宇心虚地在她身旁坐下，试图拢住她的肩膀。

    “走开！别碰我！”薇薇安瞬间，起身避开他的碰触，转过茶几，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所以你就在楼下菜馆随便打包几个菜，就想当自己做的糊弄过去？你就这么敷衍我？！”

    “我说过，要你亲手，用心一点，哪怕你自己炒个鸡蛋，煮点面条，也算是亲手啊，我都不会这么生气……”薇薇安说着说着，莫名悲从中来，眼泪汩汩夺眶而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怎么哭了……这么点小事至于吗……”江靖宇几乎从未见过薇薇安这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劝慰。

    “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薇薇安气极而笑，两眼通红，脸上仍挂着泪，半湿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脸色苍白，嘴唇干燥暗淡，跟平日里清爽的白领形象大相径庭，江靖宇顿觉眼前的女人十分陌生，似乎不是他心目中独立体面的妻子了，而是一个干枯、憔悴而神经质的女人。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推过去。

    “江靖宇，在你心里，我还算是一个人吗？”她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冷冰冰地说道：“对你来说，我和这家里的一件家具、一台冰箱、一个洗衣机有什么区别？”

    “你瞎说什么呢？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好吧？”江靖宇觉得很无奈，试图上前哄一哄妻子，但又怕她再发疯把他推开，只能在沙发上挪动两步，离她更近一点。

    “下次……你永远都说下次，但永远都不会改……”薇薇安轻声说，面上泪痕已经干去。她忽然抬起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而缓慢地说道：“江靖宇，我觉得我们的婚姻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需要一起去看一下专业的婚姻咨询。”

    “你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专业的婚姻咨询，我跟你说，大部分咨询都是忽悠人的……”觑着薇薇安的脸色，他感觉有些不妙，赶紧改口：“好好好，找咨询，好好向专家请教一下我们的问题……”说着拿起手机，“我搜一下，有没有什么专业机构……啧，你看看，这都是广告……”

    “算了，别麻烦了，江靖宇，我们离婚吧，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薇薇安说完，径直回卧室，拖出行李箱，飞速地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