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烟好像是下了决心再不跟苍梧谣说话,早上的药都是麻烦赵大姐换的,只在出发但想起自己不知道马在哪儿的时候才难能可贵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马呢?”问完又想到一夜天寒地冻马又没吃草料,找到了也跑不了。索性脸上的易容还能撑住,干脆奢侈地雇了辆马车,一路直达江家。
这一路上风逐烟也憋着不跟苍梧谣说话,苍梧谣有些无奈,只好掀起帘子去看窗外。
风逐烟以前说过,江家也是世代武将,在淮都颇有威望,现任家主就是风逐烟口中的江姐姐江如练。江如练也是在元帝即位颁布新律后用强硬手段夺了家主的位置。
虽然风逐烟说过江如练为人随和,好善乐施,但苍梧谣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更何况现在风逐烟不愿意搭理她。
不过没关系,比这种场合更让人无措的她也经见过。
马车停在江府门口后,苍梧谣一把背过包袱,抢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装模作样地替风逐烟撩开帘子,伸手要扶风逐烟下马车。
风逐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于是捏住她的手腕,故意将自己的重量全往她身上压。
还挺解气。
风逐烟一边想,一边走到门口,苍梧谣先她一步,抓起门环叩门。
风逐烟看了苍梧谣一眼,后者脸上堆起了类似谄媚的笑意。
?风逐烟觉得她又想使坏了。
很快有人应门,听了风逐烟自报家门后便前去通传,不多时便出来一位年近不惑,沉稳持重的女子,苍梧谣听到侍女称呼她为“管家”。
那管家皱着眉走到两人身前,困惑地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两个人,迟疑地开口道:“敢问两位姑娘,可是替京城风家大小姐传信的?”
风逐烟终于憋不住笑,上前挽住管家的胳膊:“钱姨,我是阿烟啊!”
“阿烟小姐?!”钱管家听着声音才把人认出来,略微有些激动地说,“听着声音是阿烟小姐,小祖宗,你可算来了,自从轻雪自己跑过来,我们家主就日日念叨着你,可算是来了!”
风逐烟忙问:“轻雪怎么样?”
钱管家笑着说:“只当主子似的伺候着呢。”
钱管家一边让侍女去给江如练传信,一边引着风逐烟直接往里走,边说边念叨着:“阿烟小姐,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才不到一年未见,怎得越变越不如以前好看了?”
苍梧谣本来默默在后头跟着,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笑。
钱管家这才留意到苍梧谣,于是问道:“这位姑娘是?”
苍梧谣脸不红心不跳地微微俯身,眼睛却看着风逐烟说道:“我是逐烟小姐的侍女……名唤皎皎。”
风逐烟撩了撩眼皮子,还皎皎,苍梧谣不说自己都快忘了这一出。
恰巧这时江如练也领着人火急火燎地迎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苍梧谣给钱管家行礼。江如练盯着苍梧谣,直到苍梧谣察觉跟她对上了视线。
江如练走在最前面,她穿着并不张扬,但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质,因此很容易辨认;江如练身旁还跟了一位女子,气质文弱温柔,两弯眼睛全是和善笑意,衣着则更为飘逸灵动,看起来也在江府有极高地位。
苍梧谣急忙欠身行礼。
风逐烟一见来人,立刻喜得跑过去:“江姐姐、余姐姐!”
江如练仔细盯着风逐烟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被修饰过的痕迹,端详了半天后,扭头跟身边的余姓女子说:“成绮你看,这可奇了,这脸竟像是生来就长成这般似的。”
余成绮带着笑意说:“是很精妙。”
江如练又看了苍梧谣一眼,吩咐钱管家:“先带她们洗洗脸,阿烟顶着张假脸跟我说话,还是有几分吓人的。”
彻底清洗过脸后,钱管家带着风逐烟到过厅,江如练和余成绮已经端着茶盏,润好嗓子准备审她。
风逐烟一进来,见只有她自己,于是问:“我那个侍女呢?”
江如练一听,跟余成绮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噙着笑幽幽开口:“你的侍女?你说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丫头?”
风逐烟小声嘟囔:“她这些天也能提点儿了。”
江如练又阴阳怪气地说:“你的侍女完好无损,倒是你后背让人拉了一道大口子?阿烟,你不会以为我眼瞎吧?那样的身段气韵,便是王公贵女也难企及,还骗我说是侍女,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俩在钱姨跟前眉来眼去的,你老实说,这儿也没人笑话你,她是不是你的相好,跟你一起逃婚了?”
风逐烟闻言瞪大了双眼:“江姐姐,你不能这么以己度人啊。”
余成绮掩着嘴偷笑。
江如练哀怨地看了余成绮一眼。
江如练放下茶盏,计上心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刚才你那小侍女来找我,给了我七厘散,说你昨晚就没有服药,我已命人热好黄酒,你先把药喝了吧。”
江如练吩咐侍女端来药和酒,风逐烟咽了口唾沫:“江姐姐,我伤又不重,就不喝了吧……”她又使劲给余成绮递眼色,“余姐姐,你说是吧?”
余成绮坏笑着故作为难地说:“阿烟你知道的,我肯定是向着我相好的呀。”
风逐烟不合时宜地想:也许苍梧谣这个黑心眼的能跟她们俩玩儿到一块。
侍女端着药走到风逐烟跟前,风逐烟拼命往后躲。
江如练看她这宁死不从的样子,略微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说:“我们未来的风大将军不肯服药,定是我们服侍得不好,那不然就找个能服侍得好的人来吧。
苍梧谣还没走到过厅的门口,远远就听见了风逐烟的鬼哭狼嚎:“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吃药,拿开拿开,杀人啦!!!”
苍梧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加快步子往里走,迎面和急匆匆出门的钱管家撞了个正着。
“皎皎姑娘,你终于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快进去看看阿烟小姐吧。”钱管家见了苍梧谣就像见了救星一般,拉着苍梧谣就往里面走。
苍梧谣走进去的时候,江府的侍女正端着药碗犯愁,苍梧谣四下环顾,才发现风逐烟连脚都已经缩到了椅子上,熊猫抱竹一样,紧紧抱住旁边的墙柱子,那情景大有如果江如练再逼她喝药的话,她就要顺着墙柱爬上房梁之意。
江如练看见她那个样子就来气,张口就骂:“风逐烟!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消停一点,一天到晚喊着要当主帅,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有一点主帅的样子吗?赶紧把药给我喝了!你那是等谁喂你呢?赶紧给我滚下来!”
风逐烟抱墙柱抱得更死一些,不要命似的摇头,一旁端着药的侍女看了,都怕这个阿烟小姐摇出点什么毛病来。
江如练嘴角抽了抽,眼看着风逐烟就要蹿上房顶去了,江如练真的觉得自己才应该是被气昏好好喝点药调理一下的那一个。
余成绮见苍梧谣进来,急忙示意侍女将药给苍梧谣,苍梧谣接过药后,就绕过一地的狼藉到了风逐烟跟前,这会儿江如练正一脚踏着床沿,用双手试图把苍梧谣和墙柱分开,又怕撕裂风逐烟的伤口不敢太用力,两个人兀自僵持不下,一时间竟没发现苍梧谣的到来。
钱姨悲伤地捂住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她们这个小祖宗,平时哪怕是拿出千分之一干正事时候的杀伐决断,也就够她像个正常姑娘家一样了。
苍梧谣放下药碗,右手握拳放在唇下,重重咳了两声。
风逐烟一听这声音,愣了一下后慢慢转过头来,在看到苍梧谣的那一刻,风逐烟赶紧甩开江如练从墙柱上溜下来,想立刻坐好却一不小心差点栽到地上,苍梧谣往前抢了一步,风逐烟整个人就撞在了苍梧谣身上,苍梧谣险些没有撑住。
江如练站稳脚,立刻偷笑着拉余成绮出去。其他人也都很有眼力见儿地出了过厅。
风逐烟拉着苍梧谣两边腰侧的衣服,吃力地直起身来,见苍梧谣的脸黑得要命,又默默咽了口唾沫,然后猛然间推开苍梧谣,指着她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谁让你进来的?”
苍梧谣也不着恼,自己一踮脚坐在了桌上那碗药旁边。
“我要是告诉你是她们请我来的,不知道阿烟小姐信也不信。”苍梧谣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碗沿游走,“怎么,原来堂堂风家大小姐怕苦啊?”
风逐烟一噎,旋即一字一顿狠狠地道:“我、不、怕!”
“喏,那喝吧”苍梧谣把碗往前一递。
风逐烟接过碗,秀眉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喝就喝!”她举起碗,一仰头,竟然真的一仰头全喝了下去。
苍梧谣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我认识的阿烟小姐,有骨气。”
江如练她们进来时,看见风逐烟满脸通红,江如练走上前,好笑地问她:“怎么,害羞了?”
不料风逐烟紧紧抓住她的衣裳,冲地上一个劲儿地“呸呸呸”,试图把嘴里的苦东西吐出来。还对着江、余控诉道:“天杀的两口子,你们阴我!”
苍梧谣一愣,江如练跟余成绮,是,是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