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精神病院患者作息制度」

    6:00-7:00起床、洗漱

    7:00-8:00早餐、早上服药

    8:00-11:00查房、治疗

    11:00-11:30午餐、中午服药

    11:30-13:30午休

    13:30-14:00量体温

    14:00-17:00查房、治疗

    17:00-18:00晚餐、晚上服药

    18:00-21:00看电视、睡前服药

    21:00熄灯

    ……

    姜春明看着墙上的作息表陷入了沉默。

    她是今天早上被带到这儿的，在她还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把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没等清醒就被蒙住脑袋，扔进了车后座。

    车子发动得很快，几乎是门一关上就飞驰而去，她慌乱地把盖在头上的衣服取下来，一股甜腻的车载香水气味扑面而来，打得她措手不及，她皱皱鼻子，把衣服盖回了脸上。

    “你醒了，车里很难闻吗？”

    她扒开眼睛上的布料，看到内后视镜中正在开车的黑衣女人。天还没大亮，车内的光线也不明朗，她除了那人的黑色墨镜和低马尾之外并不太能看清具体的长相。

    那人没等她说话就把墨镜摘了下来，顺手从副驾驶拿了一个袋子递给她。

    “你叫姜春明是吧，你父母给你办了入院手续，你放心，治疗不会很久，你很快就能回家。”

    入院？治疗？想到前几天来家里跟父母鬼鬼祟祟聊什么“包治好，没副作用”的舅舅，姜春明有些说不出话。

    “我没病……”她半天只憋出了三个字，闷在衣服里听不太清。

    对方也不惊讶，安慰似的回应她：

    “没病不是更好吗？过两天就能走了，反正你现在也回不去。”

    摘掉墨镜的女人从后视镜撇了一眼她，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

    “先吃早饭吧，离医院还要一会儿。”

    车窗打开了，带着凉意的风冲谈了车里厚重的空气，姜春明这才感受到手里的温度，从纸袋里穿出来，有些烫。袋子里是两根油条和一杯插着吸管的豆浆。高温油炸的面团勾起了她的食欲，她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吃。还穿着睡衣的人小心地把盖子打开吹了几下，沿着杯口转着圈喝，然后又把油条掰成两半泡了进去。

    她总是能接受突发状况。

    突然被装上面包车，突然被告知父母把她送进医院，突然被放到手里的早餐。

    一切都很自然。她可以淡淡地接受生活中的每一件事。

    就像她现在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猜测开车人的身份一样。

    这个神秘的司机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头发整整齐齐得扎在后面，不是很长，但也至少是她头发三倍的长度，没有墨镜遮挡的细长眼睛中透出一点精明，更重要的是，她手上戴了至少四五个金属戒指，怎么看都不像医院的工作人员。

    奇怪的面包车，来路不明的司机，越来越偏的道路都让姜春明有点不淡定。

    天开始亮了，她试图通过路旁越来越少的建筑获取信息，但除了她们正在往城郊方向走之外一无所获，路上连个明显的路牌都没有。

    车窗外快速略过的树木和车里复杂的气味还是让她有些反胃，只能把头靠近车窗吹风，那件衣服盖在了脑门上。

    车辆七拐八拐，载着忐忑的姜春明停到了一栋白色的四层小楼门口。

    康复精神病院——绿底红字的招牌挂在大门上方，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忍不住多眨了几下眼。破败的楼体和生锈的大门应该比她的年龄要大。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钥匙有点多。”

    她看着眼前背影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翻找，金属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晕了一路姜春明终于在这一刻产生了逃跑的冲动。

    还没等她想好是直接跑成功率大还是抢车钥匙开车跑更安全的时候门就开了。她疑似看到犯罪嫌疑人回头对她招手：

    “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姜春明没有逃跑，准确地说是因为太过犹豫失去了先机而无法逃跑。双脚刚刚回到地面，重新感受重心的回归，胸口还有些闷，弓着背，还没站直就被搀扶进了大门。

    女人客气的关心了她两句，调侃了自己的驾驶水平并对她表达了歉意。不过这还真跟她的驾驶水平没什么关系，姜春明在心里吐槽了下自己，她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也跑不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医院里比破败的外墙好多了，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但至少干净整洁，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正规很多。她被带到一个房间，对方说给她安排一下入院检查，说完就不知去了哪里，她就坐在椅子上等待。

    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负责检查的医生。

    狭小的诊室内两个人面面相觑。姜春明看着对面穿着明显大一号白大褂的女人和背后墙壁上抢眼的精神病院作息表陷入沉思。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拙劣，粗糙的表演让被遮掩的事实更加醒目，对方甚至不打算掩饰，这些行为更像是跟她开的玩笑，所以她盯着她，盯着她衣服上的证件，证件上照片被涂掉，这是一张名为李建设的工作证。

    “别告诉我你就是医生，你叫李建设？”

    她有些生气，这段时间跟家里的矛盾已经让她身心疲惫，从接受自己被丢去医院，到发现这所谓的“医院”可能是他们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良方”。一股无名的火顺着脊椎绕上了头，烧得她连基本的稳定都不太能维持，也没心情配合陌生人的角色扮演。

    对方看隐隐动怒的表情，也收起了脸上的悠闲神色：“……抱歉，我不是医生，也没打算骗你，到现在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是我不对……我叫幸运。”一向自来熟的她有点心虚，少有地对自己的幽默产生怀疑。

    “我接到了你父母给医院打的电话，情况特殊，没征求你同意自作主张就把你接过来了，你要是想回家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她一改之前轻率的语气，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证明自己的真诚。

    回家，真是个艰难的决定。从家里颠簸一小时来到这里凳子还没坐热的姜春明有点想笑，自己怎么就无处可去了？

    见她不说话，幸运感觉有戏：“我理解你，现在回家肯定很难面对他们，与其回去吵架，不如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等你们都想开了再回去也不晚。”

    姜春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考虑这个建议，明明她们今天早上才见面，像这样说话不知真假的犯罪嫌疑人，应该立马报警抓走才对。

    是因为不想回家？另有目的的关心，还是那份发烫的早餐？

    荒唐！一顿早餐就把你收买了？吃了家里那么多年早餐也没见你想回去啊！想到那份早餐，姜春明在心里骂了起来，自己竟然连手里的温度都记得，大概是真疯了要治一治。

    “你不是医生，这也不是正规的医院，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跟这家‘医院’没关系，这里年前被取缔之后就空了，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这的卫生都是我收拾的，不过分啊，就算有人要收我房租，也得先付我保洁费！”幸运指着门外的走廊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我那天接到你父母电话，本来不想掺和，但他们实在太固执非说你有病需要矫正，不送这里也要送别的地方治，我才去接你的。至于刚才，我其实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放松一下，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捍卫自己的清白。非常正当的理由，正义凛然的路人救人于水火之中。

    “我好像应该感谢你。”姜春明回道。

    幸运挥挥手：“不用谢，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总不能熟视无睹嘛。”

    “那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

    提起的苹果肌还没升到最高点就僵在了半路，几秒前还在滔滔不绝的嘴巴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和眼睛一起眯成了一条缝。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到卡机的幸运只有一个想法。

    遇到高手了。

    没想到这个一头乱毛犹如清澈大学生的姑娘看着挺好骗，里子还挺难搞。

    不过她自认为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只是帮助无辜少年的同时想赚一点小钱，应该不构成什么犯罪行为。

    吧……

    “这是共赢啊！”幸运一把抓住姜春明的手，狭长的眼睛猛然睁大，本就不宽的双眼皮直接消失，眼球上放大的高光直直照进对方瞳孔。

    “你需要时间和一个地方缓冲和家里的关系，我需要钱维持正常的生活，你住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你，我还能给你提供三餐和舒适的生活环境，多好，何乐而不为！”

    来之不易的坦白，虽然还有一些疑问，但金钱的介入让姜春明放心了很多。

    “那你算是给我工作？”

    “合作、共赢！我不配合你爸妈也不会无缘无故给这么多钱。”说多错多，幸运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多嘴害了，只能挂上友善的笑容希望对方没注意到那多余的形容。

    “多少？”

    果然不可能。

    她举起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万！你抢钱啊！”

    姜春明震惊，姜春明不理解，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这么轻易就从自家老谋深算的父母手里拿到这么多钱，难道她迟来的叛逆真的让他们这么慌乱，已经到了走投无路谁都相信的地步？

    “多退少补，这是一个月的价钱，用不了到时候退给你，你想住多久都行。”幸运赶忙找补，这价格确实挺黑的，她本来不打算要这么多，奈何这破“医院”之前就这么坑人，医药费要得跟公立大医院一样高，声名在外，收少了都怕别人不信。

    “这钱全在你这我不放心，你留五千，剩下的给我。”

    幸运点头同意，五千块也够用了，两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虽然不知道姜春明对生活条件要求高不高，反正钱在她那里，不满意自己买呗。

    “还有……”

    姜春明被刘海遮住的眉毛隐蔽地挑了挑。

    “我要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