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熟知的年代里,有一个过着平静生活的村子。
姜婆婆一手带大过很多孩子,可如今留在她身边的就只有阿水和芷金,芷金也快要离开了,将要完婚的她要随夫家搬到城里去住。阿水比芷金还要大几岁,婆婆也曾给阿水说过几次媒,可她就是没相中。其实在阿水心里并不渴望嫁人,也并不指望能在男人身上得到庇佑。
若要说欣赏,心中确有一人。
只是还能再见到他吗?
尽管整天遭到苏二娘的凌辱,但还是忘记不了那个暗地里帮助过她的男子,他是苏二娘不知从何处请来的客人。他身上有暖日般的光芒,阿水忘记不了,好想再见到他,再见到他时,她一定要和他说声道谢,可是,真的能再见吗?
事实上,从那以后,阿水并没有再见到他。
心中无法愈合的痛,究竟谁能缝补?
这伤痛,那么的熟悉,不知是因为习以为常还是无可奈何,心脏被抽离,呼吸进入虚空,脚步不再属于自己,远比利刃最尖端的逆袭致命得多。
讥笑、讽刺、挖苦,冷漠,虐心得没有怜惜,希望被践踏,只是瞬息之间。
离开村子的决心在阿水心里越来越强烈。但是......
村长是个老狐狸,每天都在算计着自己的村民,他的孙女曼婧准备接任他的位子,也是个狠角色,人前总是趾高气扬的,不过,最近消沉了些,听闻她的未婚夫婿忽然要离开,打算四海游学一段时间,虽然应允回来如期完婚,但时间的流转确实能改变很多。
邻居秀秀是个胖大妞,想嫁人都想疯了,一见有陌生男人就两眼发亮,可是却从来不承认这个事实,反而把这些丑陋都往自己的姐姐惠惠身上套,惠惠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过在阿水看来是愚良。
阿水自小就跟着收养她的姜婆婆流离失所,直到寄居在苏二娘小楼里的这些年才安定了下来。
婆婆年事已高,阿水如何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冷漠的村庄里呢......
每天只有躺在自己草床上的时光才是她觉得最快乐的......
我
宛如无主的魂
游荡在騑墟
一直如此
不知哪里才是方向
黑暗中
我找不回自己
躲避世间 没有理由的压迫
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不知道
也许
那时
无主的魂 已不再无主
当欲离之心一点点的坚定,她变得更沉默寡言了,尤其对婆婆。阿水忽然感到很愧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村里那位说书先生比你大五岁,人也长得憨厚,家里还做些小买卖生意…”
“芷金丫头说村头有户人家是她姥爷的亲戚,他家表侄和你差不多大,家有良田两亩,你要是嫁过去,生活还挺殷实的…”
姜婆婆本不是村里的人,家道中落才投奔到这里来,碍着远方亲戚的面子,苏二娘也只好让她寄居,可平日也没有好脸色看,几乎把她当下人看待。阿水知道婆婆想她快点出嫁,婆婆那点心思阿水明白,可是,阿水并不喜欢这里,她不要就这样嫁了,一辈子就只能在这个村子里度过,所以如果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阿姐,你怎么来啦?”
阿水驻脚在华宅大门前,芷金堆满笑容地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婆婆最近身体还好吗?哎,你也知道,我嫁过来了就是华家的人,姥爷不喜欢我经常下村里去……”芷金满脸难为情,一边掠着散在侧脸的发丝一边转动着白皙的手腕,一对金镯子耀眼生辉。
“好漂亮的镯子。”目光流转间,阿水转移了话题。
“嗯,这是夫君送的。姥爷还责怪他怎么不买更贵一点的,镶翡翠的那款给我,不过我觉得这款也挺好看的。”
虽然芷金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但让人艳羡的幸福已然渗透着每字每句。
此时的青蔓城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繁华有增无减,酒肆红楼夜夜笙歌,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一双失落的眼睛正凝视着夜空,映落在瞳孔的,是深不见底的孤寂,仿若众星璀璨下黯淡无光的那半轮弯月。
看来想要依靠芷金接纳婆婆是不可能的了,哎。
在闹市中游荡着,直至人烟逐渐稀落,站在城墙外的小山坡上,回望着点点烛火的青蔓城。其实在她走的时候,芷金也有招呼过她睡一晚再走,可是…她并不想留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但阿水一直觉得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无法做到像秀秀一样虚荣贪婪,或者像惠惠一样逆来顺受,像芷金一样惺惺作态,像曼婧一样狐假虎威。她无法融入这里的生活,甚至从心底里讨厌,讨厌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可是…她又属于哪里呢,天下之大,却没有属于她的三寸之地。
……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
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
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
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
漫天飞舞的微微之雪,柔肠寸断的音韵回荡在冰封的乾坤间,雪幕下,仿佛看见一人在盘膝抚琴,阿水想走上前去看清楚,可是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地伫立在原地。
细细的雪绒花降落在琴者身上簌簌滑坠,一袭雪色衣衫仿佛已与这白茫茫的天地相融,清逸脱俗。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刹那间,宽容,感动,原谅,一笑而过……我们每个人偶尔都会做着一些为别人好的事情,以为...为别人好。从没想过,他们到底需要吗?其实,我们只是为了自己,而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一味去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安顿婆婆,这真的只是为了婆婆好吗?还是…只不过安了自己的心。每个人都不应该是被安排的,因为每个人都有着对生活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我明白了……
阿水喃喃地睁开眼,温暖的阳光自叶缝穿透,星星点点洒落在她的身上。
原来天...已然亮了。
依靠着树干缓缓坐起,她回想着那个雪景里的梦,每当她心有郁结的时候就会出现,出生以来从未改变,一样的雪域,一样的模糊身影,每次变幻莫测的绝妙音律总能平复她的心境。
然而,外界却依旧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冲击着她用心铸就的栏杆。
走回村落已正值晌午,阿水方要推开小屋子木门时,从里面传出来声音……
“阿水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又不是大户人家,如果条件还可以的就叫她别再挑剔了……”
“哎,她就是那倔脾气,不知道哪户好人家会不嫌弃她……”
“哎……”
…………
阿水倏地收回推门的手,紧握成拳转身便跑出苏宅,一路狂奔,不知道方向。
这不禁让她想起五年前......
也就是她初到这个村落的时候,正值豆蔻年华的她总喜欢和妹妹芷金在郊野玩耍,不巧却被一樵夫看上了,年纪尚小的阿水被他纠缠得害怕,于是把穷酸的樵夫骗回了家,怎料姜婆婆却不分青红皂白怒斥若水“只要是男人都来者不拒”,而苏二娘正好也看见了,讥笑着以污秽不堪之语来羞辱她……
樵夫被赶走后果真没敢再出现,对于苏家小姐,高攀不起也惹不起。她这个假的苏家大小姐其实只是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儿,可这个愚昧的男人却被吓跑了,即使他真的喜欢自己又怎么样,一样屈服在权贵之下。
眨眼五年了,阿水并没有向婆婆解释过当日之事,甚至只字不愿再提起,但那句话一直刺痛着她的心。
平静的生活已经被逼得穷途末路,类似苦口婆心的劝导无疑如同一柄尖刀倒插在心脏,把站在悬崖边上的阿水,怀抱着的那丝遥远且仅存的快乐绞碎,彷如落花纷飞。嫩红的拳头紧握成紫青色,支在狰狞的岩石上,指甲掐进肉里已然没有了知觉,无声的泪水簌簌落下,那么无助,孤单。
凭什么只要别人不嫌弃,就要我去屈就,我要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去游说和决定,我不会将就,你们,亦无需将就我。
斜阳已火辣辣地覆盖她全身,可心却是凉的,她扶着树干站立,望向村庄的位置,眼神迷离。朝阳花印记若隐若现地在她额际闪烁,随着激动的心情被平复,印记也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