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
【早点休息,晚安。】
夏锦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心口却隐隐的发闷。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的揉乱了头发,她发过去的那条消息,陆华年一直没有再回复过。
【最近很忙吗?】
消息孤零零地躺在聊天框里。
她想起看到成绩单的那天,陆华年的名字稳稳地立在前二十名里,那是他答应过她的事。可如今陆华年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任何一句回复都没有。
夏锦只好假装路过陆华年兼职的咖啡店,可当她推开门的第一刻,老板便认出了她。
老板见到夏锦时,惊讶了几秒,随后露出和善的笑容,“我记得你,来找小陆的?”
“嗯…”夏锦微微低头,略带迟疑,“他……最近没来兼职吗?”
老板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向我请了假,说是去干其他工了。我不太清楚他家具体情况,但能看出来,他家挺缺钱的。”
老板打量着夏锦一会,不料一笑,神色带着几分了然,“你是他女朋友?”
夏锦一下子脸就红透了,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您误会了,学校不让早恋。”
老板眯着眼笑了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没关系,老板我年轻过,看得懂。”
夏锦更窘迫了,耳根泛起烫意,却又不敢再多辩解,只能咬了咬唇。
老板见夏锦脸红成这样,也不忍心再继续打趣,语气收敛起来转为温和,轻声道:
“好了,不逗你了。但小姑娘啊,小陆太爱隐藏情绪了,他不像表面上那么阳光。他心里装着很多事情,又不愿意开口,但憋着总不好受。你要是真关心他,就多陪陪他吧,多跟他聊聊,有些话,他也许只愿意跟你讲。”
夏锦心头一紧,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老板。”
可最终,夏锦还是花了很多年才明白,有些事陆华年不是只愿意跟她讲,而是只会跟她讲。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在陆华年心里的位置,竟远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此时,陆华年站在栏杆边,薄薄的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风从安全出口灌进来,吹得他碎发微乱。
他将外套脱了一半,手腕上缠着临时的护带,额角有些血迹,嘴角也破了一点。
这是他替人挨了一顿揍——别人赌钱,他出力,脸上挨拳,口袋里就多几百块。
“陆华年。”
宋晴颖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他慢慢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扫她一眼,把口袋里的钱收好,声音低哑,“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爸可以帮你。”她穿着整齐,站在一地狼藉与血渍前,语气却不带怜悯,“只要你愿意。”
他嗤笑一声,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像听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低头点了根烟,烟头的火星在夜里闪了下。
“我不愿意。”
宋晴颖愣了愣,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过了良久,宋晴颖才吼出几个字,“你打算就一直这样挨打吗?你不要命了?”
陆华年没有搭理宋晴颖的话,他转身背对她走进阴影,直到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才逐渐映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疲惫。
那条未读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上方,时间停在三天前——
【你最近还好吗?】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动。
其实这三天,他反复点开过好几次对话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怕她问太多,也怕自己一个字没回,让她失望。
他不想把狼狈的一切扔到她面前,可她偏偏是他最想回应的那个人。
半晌,他终于敲下一行字:
【我没事,最近有点忙。】
发出去后,他又看了很久,才补上一句——
【你呢?快过年了,记得买点好吃的,别总吃速冻的,注意休息。】
他盯着屏幕,喉结轻轻动了动,眸色沉下来。
——对不起,夏锦。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泛起的乌紫,手指尖也破了皮,他始终没有说口的那句话,其实是,他很想夏锦。
“陆华年,人呢?赶紧的,活到了!”
他皱了皱眉,指尖一顿,屏幕随即熄灭。
外头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冲了进来。
“磨什么磨?老板们等急了——”
一只手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动作粗暴得带着火气。
“手松开。”他语气低冷,没有情绪,但透着一股压迫。
揪着他的那人一愣,却还是没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把他往门外拖去。
陆华年没再吭声,也没挣扎。他只是低着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像是有谁在回他刚刚的那句话。
可他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外面夜风呼啸,他的身影被粗暴地推进擂台上,承受着新一轮的擂台热场——规则永远只有一个:只挨打不还手。
申城难得飘起一场小雪,细碎的雪花轻轻落在玻璃上,窗台边透出一股潮湿的冷意。
夏锦趴在窗前,热气模糊了玻璃,她伸手抹去,透过雾气朦胧的窗子望出去,脑海中却浮现起童年某个雪夜,那年她和父母窝在电视前看雪落,屋里有热腾腾的汤,也有欢笑。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有母亲匆忙的声音——
“夏锦!妈妈单位出差几天,你自己在家,过年前我争取回来。”
夏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再问。
她站在窗边,看着自家门前的车灯亮起,母亲坐上副驾驶,男人替她关了车门。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
是陆华年的回复,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很想去见他。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理由。
【你……最近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夏锦想着,会不会是陆华年考进前二十太累了,学习压力大?或者其他什么?
夏锦想着——或许等过年那天可以见一面,用自己偷偷攒下来的压岁钱给他买个礼物。
但她不知道,陆华年此时在擂台下强忍着疼痛,却依旧还是在聊天框内敲下:【都是小事,别担心。】
放在书桌上的日历,大年三十那天被圈起。
她盯着那圈笔迹看了许久,才想起那天姚鸣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吗?大年三十是老陆生日。他从来不让我们给他庆祝,之前我们说陪他过,他硬是不让,说什么‘别浪费时间,留着陪家人’。”
夏锦叹息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找陆华年到底对不对,但当她抬起头时,已经在陆华年家门口了。
门廊下风吹得吱呀作响,年关将至的街道冷清萧索。夏锦站在陆华年家门前,迟疑着是否该按响门铃。
她的手还未抬起,就被一声不耐的咳嗽打断。
“找谁?”
她下意识一顿,抬眼——门口站着两个男人,穿着厚外套,脸上带着寒风剐过的粗糙与警觉,其中一个眼神凌厉,上下打量着她。
“你认识这家人?”男人挑了挑眉,语气不善,“你跟这家人什么关系?”
夏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压了压下心底的慌,“我是他同学。”
“这小子还有朋友呢?”另一个人冷笑了一声,嗓音粗哑,“说是同学,还特意找上门?可不像只是同学的关系啊。”
另一个人也凑了上来,挡住了夏锦退路,笑得意味不明,“不然这样,替他还点账也不是不行嘛,你这张脸……还挺值。”
她抬起头,迎着他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
“我跟他什么关系,不用你们管。但你们如果再说一句不干净的话,我立马报警。”
男人们显然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硬气。
“哟,还挺拽的?”其中一个皱眉上前半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闯入,低哑、冰冷,带着压迫的愠怒——
“她说得不够清楚?”
他走上前,站到了夏锦身边。
“拿钱,滚。”
男人瞄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终于悻悻接过钱,转身离开,“算你小子今天识相。”
夏锦转头看他,一眼就看见他身上的伤——
拳痕、抓痕、破皮,一道比一道狠。
她眼眶一热,抬手伸过去,指尖在半空顿住。
“谁打的?”
陆华年不说话,只是低头别开视线。
“陆华年。”她轻声唤了一句。
他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陆华年身形明显一滞,眼睫轻颤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夜风带着冬天特有的凉意,他却像是被她这句话生生烫了一下。
身上的疼痛仿佛不再真实,耳边嗡嗡作响,他甚至有种荒谬的错觉——他挨得每一拳,都是为了等她说出这一句话。
可他不能让她知道。
他低头喘着气,嘴角破了点血,声音却出奇地低,“……你疯了吗。”
像是在骂她,又像是在骂自己。
“别说这种话,我不值得。”
可他眼里那一瞬间掠过的光,是渴望,是拼命想靠近,却又不敢伸手碰她的挣扎。
他又一次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