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张寻欢整整想了一夜,如果说赵县君对他无意,那为什么会与他两次三番的见面,不光留下他吃酒,还自己亲自相陪。如果说对他有意,那为什么从来不假辞色,做事情全都是规规矩矩的。
张寻欢又寻思,赵县君经常在布帘后唱些诗词,应当是读过书的,我去试探试探她,看看她是怎么回复我的。
考虑好后,次日起来,张寻欢急急忙忙的将十颗西珠用个沉香盒子装好,然后取了一幅花笺写了一首诗在上面。
心事绵绵欲诉君,洋珠颗颗寄殷勤,当时赠我黄柑美,未解相如渴半分。
写完之后,把它和珠子一起放在了盒内,封好。又忙去找了赵家的青衣小童过来,把盒子交给他,说道:“多拜上县君,昨日承蒙在家的厚款,这些小小的珠子,给县君添添妆,不足为谢。”
“那我就拿去了。”青衣小童说道。
“还有一张字条在里面,必须请县君亲手拆封,千万不能忘记了,让旁人看到了去。”张寻欢说道。
“我是个靠谱又嘴严的红娘,正好替你传书递简。”青衣小童玩笑的说道。
“好兄弟,一定要替我送到,如果有好音信,我一定会重重谢你。”张寻欢说道。
“我们县君,诗词歌赋最是精通,如果你给她写了什么话,她一定会回你的。”青衣小童说道。
“好兄弟,一定要放在心上,我就全靠你了。”张寻欢说道。
“不用担心,我一定给你送到。”青衣小童说道。
青衣小童去了半日之后,笑嘻嘻的走过来对着坐立不安的张寻欢说道:“有回音了。”
说完青衣小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碧甸匣出来递给了张寻欢。
张寻欢接过来打量了一下,看到盒子也是封着的。他满心欢喜,急忙把盒子拆开了。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纸封裹着用两缕青丝挽成的同心结,还有一首写在螺纹笺的诗:
好将剪发付并刀,只恐经时失俊髦,妾恨千丝差可拟,郎心双挽莫空劳。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原珠奉还,唐人云“何必珍珠慰寂寥。”
张寻欢看了,乐的不能自已。他对青衣小童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仔细琢磨这首诗的意思,县君特别钟意于我。”
“我不懂这些诗词,能不能解释给我听。”青衣小童说道。
“县君剪了头发寄给我,诗里说要挽住我的心,这难道不是对我有意!”张寻欢欢喜的说道。
“既然对你有意,那为什么不肯收你的珠子。”青衣小童好奇的问道。
“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是有一个故事在里头。”张寻欢说道。
“什么故事?”青衣小童问道。
“当时唐明皇宠爱杨贵妃,把梅妃江采萍贬入了冷宫,后来想念梅妃,又怕杨贵妃生气不敢去看望她,于是就将一封珠子私下赐予了梅妃,梅妃拜辞不受,回了一首诗,其中的最后两句是,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今日县君不接受我的珠子,却写来这么一句,这分明就是说,你家主人不在家,她独居寂寞不是珠子能安慰的了的,这不就是让我来陪她的意思吗!”张寻欢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谢谢我。”青衣小童笑道。
“你想要什么?” 张寻欢问青衣小童道。
“县君既然不要珠子,你何不送给我。”青衣小童说道。
“虽然珠子退回来了,但是还是要送去的,我另找礼物谢你吧。”张寻欢说道。
随即,张寻欢从箱子里拿出了通天犀簪一支,海南香扇坠两个送给了青衣小童。
“这些你先拿着,等到我的美事儿成了,我必有重谢。这些珠子麻烦你再帮我送去一回,我在附上一首诗,一定会让县君收下的。”张寻欢说道,随后写了一首诗:
往返珍珠不用疑,还珠垂泪古来痴,知音但使能欣赏,何必相逢未嫁时?
张寻欢把诗写在了一幅冰消帕上,和珠子一起都交给了青衣小童。
“这诗意,我又不懂了。”青衣小童说道。
“这也是用了个故事,唐代的张籍诗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现在反用其意,只要有心于我,就算是已经出嫁了又有什么关系。县君如果真是有意于我,见了这首诗,这些珠子她一定会收下的。”张寻欢给青衣小童解释道。
“原来,公子是偷香的老手了。”青衣小童取笑张寻欢道。
“不要乱说。”张寻欢也笑道。
青衣小童拿着东西径自去了,这回没有在把珠子送回来,县君想必是接受了。
张寻欢暗暗得意,一心等着县君的好消息。就连平时常去的青楼也不去了,只巴巴的等着县君的消息,也不敢到处乱逛,就怕是错过了。
一日傍晚,青衣小童过来对张寻欢说道:“县君请公子过来说话。”
张寻欢听了,暗自心想:“以前都是我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才能过去见上一面,并不是县君让人来请我的,这回却是让青衣小童特意来请我,必有光景。”
“县君适才在哪里?是怎么对你说让你来请我的?”张寻欢问青衣小童道。
“适才县君在卧房里,卸了妆饰,又从新梳妆过了,叫我进去,问道,对门的张公子在不在客栈?我回县君说,张公子这几日一直都在,连去外面逛逛都不去了,县君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帮我悄悄请他过来,就到房里来相见,切记不可声张。县君是这样吩咐我的。”青衣小童回答道。
“照你这么说,这回我的好事儿是一定能成了。”张寻欢欢喜的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
“我也觉得有些异样,跟前几次见面都不相同。不过有一件事儿,有些麻烦,我家里人口多,公子如果过去,耳目众多,不好遮掩,以前只是很体面的来往,所以别人见到了也不妨事,今日却是要到内室里去的,这就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都瞒住了,就算是咱们在小心躲避,也终究会有人发觉的,到时候弄出事端来,公子和县君都会有麻烦,这件事儿必须要考量考量了。”青衣小童说道。
“你家里的具体情况,我没办法知道的很详细,这些还需要你给我指点指点,怎么做才能妥当。”张寻欢说道。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上有哪个人是不爱钱的?你多给我家里人分一些好处,我去调开他们,他们收了银子个个心照不宣,自然就会躲开,任由你进入内室,就算是有撞见的,也不会说出去。”青衣小童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看你这么周全都能带兵打仗了,你前日还说我是偷香的老手,我看你也是个老媒人了。”张寻欢说道。
“我好心替你打算,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小童说道。
张寻欢拿出来二十两交给青衣小童,说道:“我不认识你家里的人,麻烦你去帮我分派分派,一定要买的他们全都闭了口才好。”
“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不用你在操心了,我先走一步,把家里的众人安排妥当,看好了情况,就来带你一起过去。”青衣小童说道。
说完青衣小童先走了,张寻欢赶忙换上了崭新的华丽衣服,打扮的整整齐齐的,整个人显得更加的一表人才,恨不得把潘安宋玉都比下去。
收拾停当,张寻欢坐立不安的眼巴巴等着青衣小童来找他,好带他过去,成就了他的美事儿。
很快青衣小童回来了,对张寻欢回复道:“家里的人全都分了银子,这回过去,直接就能走到寝室里去了,不会有任何阻碍的。”
张寻欢不胜欢喜,他整一整头巾,拽了拽衣服,跟着青衣小童走到对门里去了。
他们没有走大门和厅堂,是从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穿过,转过两个弯之后就到了县君的寝室之前了。
赵县君披散着头发,穿着里衣,早就站在帘下等着他们了,看到了张寻欢来了,县君满脸堆笑起来,和以前正经的模样全不相同。
“公子请房里坐。”赵县君热情的对张寻欢说道。
这时过来一个小丫鬟,把帘子掀起来,县君先走进了房里,张寻欢随后也进去了。
房里摆设的很精致,炉中香烟馥郁,案上酒菜齐列。张寻欢此时,已经是荡了三魂,失了六魄。
“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县君如此青睐。”张寻欢说道。
“一向承公子厚情,今良宵无事,特意请公子过来闲聊一会儿,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赵县君说道。
“在下一人出门在外,县君夜夜独守空闺,果然两处都寂寥,每到夜晚,对县君不胜想念。前日蒙县君赐予了青丝,在下紧紧的贴着肉存着,今日县君请在下过来,我的愿望哪里是来和县君吃酒闲话的。”张寻欢说道。
“还是先吃酒吧,别的事情先不说了。”县君微笑着说道。
张寻欢听了只好坐下,县君一边命令小丫鬟斟酒,一边自己举杯奉陪。
张寻欢三杯酒下肚,他那点儿心思又全都冒出来了,哪里还按耐的住。他的面孔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筷子也拿倒了,酒盏也碰撒了,手脚忙乱起来。
趁着斟酒的小丫鬟不在,张寻欢急忙走到县君身边,跪下说道:“县君你就可怜可怜我,赶紧救我一命吧。”
县君一把把张寻欢扶起来说道:“不要着急,我对你也不是没有情谊,你和别人打赌黄柑子那日,我就已经钟情于你了,但受礼法所拘束,不敢对你有所表示。现在咋们日久情深,我夜里也经常想你,而且越来越难以压制,我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也要和你亲近,既然已经让你到了我的寝室,怎么可能让你不如愿就回去!你多等一会儿,等夜深人静了,才能和你成就好事。”赵县君说道。
“我的亲娘啊,你既然有如此美意,那咱们早一会儿也是好的,你叫我怎么还忍耐的住。”张寻欢抓着赵县君的衣摆焦急的说道。
“怎么急成这样。”赵县君笑道。
随后赵县君叫来丫鬟收拾杯盘,还没收拾一半,就听到外面喧嚷起来。似有人嚷马嘶之声,渐渐的向赵县君家里走来。
张寻欢正在是神魂荡漾之际,身子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他虽然听到了声音也很诧异,但是没有疑虑别的。
“官人回来了,官人回来了。”一个小丫鬟慌慌忙忙的闯进房里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赶紧把桌子上的收拾干净。”县君大惊失色的说道。
说完自己亲自动手帮忙,把桌上的酒菜杯盘收拾了个干净。张寻欢此时就算是胆子大,也不由的慌张了起来。
“我躲到哪里去?”张寻欢着急的问赵县君道。
“现在去外面是来不及了。”县君也急急忙忙的说道。
说完她拉着张寻欢的手,指了指床底说道:“没办法了,暂时先躲到里面去,千万不要出声。”
张寻欢还是想着最好是能出去,又怕不认识路,在和县君的官人碰上,看了看房中,没有能躲藏的地方。又一时慌张,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依着县君的话,往床底下一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