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

    “慢着!”

    顺着声音望去,从三楼天字号走出身着玄衣的男子,金丝的线条勾勒着衣角,没有多余复杂的图案,简单又不失贵气。一头墨发由一个白色簪子挽起,漆黑的眸子俯视着楼下的人群,嘴角轻抿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来到两人面前。

    他看着满脸戒备的二人轻笑一声,转过头对着掌柜说:“他们二人是来找我的,是我的远房亲戚。”

    掌柜有些木讷的看向二人,不相信地问道:“你们找的是他吗?”

    姜九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男子又冰冷的声音传来:“两个要不熟的白眼狼,现在还不叫人!”

    姜九歌反应过来,泪眼汪汪地说道着:“表哥,你可算来了,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

    “表哥,我们兄妹二人来投奔你了。”慕斯年立马跟上附和。

    掌柜审视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游走,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笑着说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两位就请自便吧。”

    人群褪去一切又恢复如初,大家开始各忙各的,好似方才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们一般,就连地上的尸体也无人在意。

    “愣着干嘛?还不跟上。”男子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男人上了楼回到房间。

    “多谢……”未等姜九歌说完,男子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拿出纸笔在上面写着。

    不要出声,他们在看着你。

    姜九歌猛地回头发现门口人影绰绰,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见状慕斯年拿起笔,在那句下面接着写到:多谢兄台相助,不知兄台是何人?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男子看着字轻笑一声,看出他们不信他,也没有生气,只是解释道:在下时晏,一介散修,近些时日朔州同外界断了联系,我受人委托前来寻找雇主失联的亲戚。

    脱离于各大宗门的散修,通常会选择接委托令来换取资源,这在修仙界是众所周知的,既然他对他们并无敌意,还同为修仙之人,倒是可以暂时相信他。

    见两人对他的戒备有所缓和,继续在纸上写到:如今朔州已经沦陷……

    沦陷?不等她细想,只见纸上又浮现了一句话。

    别让他们发现你是正常人!

    “此话何意?”慕斯年在纸上提出自己的疑问。

    还未等得到答案,门外就传来砰砰的撞门声,还夹杂着刺耳挠门声,门口的人影越叠越多,像整个走廊挤满,甚至连两边的墙壁都传来指尖剐蹭木板的声音。

    时晏在纸上匆匆写下几笔:他们刚刚还没有完全相信,再不开口说话恐怕房门撑不了多久了。

    看到这句话,姜九歌屁股坐了下来,边倒茶边抱怨道:“表哥!这婚期将近,你怎么说跑就跑了,我们大老远来喝喜酒,这喜酒还没喝上呢,你人跑了!”

    姜九歌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不止门外的动静消失了,慕斯年和时晏二人也傻了。

    门外的人影并未褪去,依旧围着屋子,甚至好像靠的更近了,有的已经扒在门上。姜九歌杵了杵一旁发愣的慕斯年,示意他赶紧开口说话。

    大哥,搞搞清楚状况。发呆不分场合啊!睡着啦!

    慕斯年反应回来,顺着她的话,义愤填膺道:“对……对啊,表哥,姑母都被你气病了,你还在外面鬼混,简直太不像话了!”

    “你说人家许姑娘哪点不好,人家大家闺秀端庄秀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还挑上了?”

    不得不说慕斯年这个人适应能力极强,不一会就完全适应了新身份,此刻正滔滔不绝甚至越说越起劲。

    绕是时晏极力隐忍着,心中不断告诉自己都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着!可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变差,这小子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姜九歌眼看场面有点失控,连忙出来控场:“表哥,这次姑母发话了,让我们一定把你带回去。”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外面那帮东西怎么还不走,不是这脸都贴门框上了,合着在这儿给你们讲故事呢?自己都活不明白了,还在这听墙角呢。

    时晏现在只觉得头疼,两个人像两只雀儿一样,在他耳边一个劲的叽叽喳喳,他不得不开口打断:“我是不会回去的,要娶你们娶!”

    砰!

    慕斯年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这下轮到姜九歌傻了,还有这么一出呢?

    只听他说:“你不回去是吧!好,我们也不回去了!姑母在家天天骂你,我耳朵都听出茧了,我俩就跟着你在这住下了,那个家谁爱回谁回!”

    这一顿输出完毕后,慕斯年直接向房门,回头怒气冲冲地对她说:“小妹,走!咱们回房!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啊?哦,来了来了。”临走前姜九歌留给时晏一个同情的眼神。

    门口的人影向四周散开,有几个慌慌张张的还撞在了一起,不过几秒钟就已经不见踪影,哪有半点方才凶煞的模样。

    “师兄,时晏那边?”

    “暂时先不用管,一会看情况再与他细聊。”

    打开房门后,走廊已经空荡荡了,楼下已恢复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就像一切都被设定好了维持着看似正常的表象,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时晏目送两人出了房门,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衣袖下攥紧的手依旧止不住的颤抖,他胸膛起伏贪婪地吸收着房间的空气,身体的血液因太过兴奋而沸腾起来。

    他方才没看错,是她!

    *

    姜九歌跟着慕斯年进了房间,见她没有半分方才的慌张模样,慕斯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耍了,有些气不过的质问她:“你故意的?”

    姜九歌挑了挑眉,有些恶劣的笑了笑:“我看你刚刚玩的不是挺开心的吗?”

    慕斯年怔了怔,他没想到她竟然觉得方才他是玩闹,天知道他刚刚担心的要死,他不可置信地说道:“我刚刚都要担心死了,你竟然有心思拿我寻开心?”

    姜九歌一看他是真的生气,连忙哄道:“师兄我错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这不是看着更真吗?”

    慕斯年冷哼一声,视线转到别处不去看她。

    “师兄你就别生气了,我给你变个戏法,你看!”只见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盏灯。

    慕斯年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灯,正要说话时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又将声音压了下去:“你怎么把引魂灯都偷出来了?!”

    听到这话姜九歌不乐意了:“你才偷的呢!这是师姐给我带的。”

    “千雪偷的?”

    “你有病吧,师父让师姐给我的!”

    “这不公平,我下山的时候怎么没有!”

    姜九歌无语了,她白了他一眼:“你想不想用!”

    “想用想用!”慕斯年最终还是拜于她的淫威之下,赔上了笑脸。

    姜九歌将三师兄寄回的信放在灯芯处点燃,一缕青烟飘散出来,它会带着他们找到信主人的位置。

    引魂灯是师父的法器之一,只需要将沾染气息的物品点燃,便可锁定其位置,哪怕只是一缕魂魄都能找到。

    在等待烟雾的时候,慕斯年嘴里嘀咕着:“有着好东西你不早拿出来,偏偏在掌柜那儿冒险。”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引蛇出洞!顺道试探一下它们的实力。”

    那他刚刚把她护在身后算什么!她这分明也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仿佛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姜九歌抢先一步说道:“我这都是跟你学的,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斯年:“……”

    其实他有时候想不通,为什么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师妹越长越偏,但是一想到小时候的事迹,他很快又想通了。

    这都是他的报应。

    “别发呆了!”她出声提醒他,只见那烟雾慢慢飘向窗口。

    两人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一缕青烟,却见直到突然拐了个弯,朝着房门口飘去,接着又拐了个弯在房间里打转,而他俩的目光也跟着烟雾打转。

    直到它绕了整整五圈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慕斯年忍不住开口:“它是不是坏了?”

    姜九歌也纳闷了,没道理啊,刚到她手里一天就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试一次!”

    她又将剩下的另一半信点燃,没想到那烟雾直接连转都不转了,就在原地散尽。

    “破东西!”姜九歌骂骂咧咧的抄起灯就要扔,吓得慕斯年赶紧拦了下来。

    “不至于不至于,它罪不至此!”

    下一秒,姜九歌就将它收进了储物戒,淡淡的开口:“我就吓吓它,让它这次这点记性。”

    就好像刚刚骂骂咧咧的人不是她一样。

    慕斯年:“……”

    它就不该被你带出来,它就该烂在昆仑虚。

    与此同时,同一处客栈的同一房间内,少年的脸上溅满鲜血,手中的剑在散发着阵阵寒气月光顺着窗户射了进来,照亮了满地的尸体。他脸色一变躲避着月光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了起来,可楼下还是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冲到门口将门关上,又将一旁的柜子推过来堵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有些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顺着手向上看去,会发现他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抓痕,隐隐能够看到皮肉下的白骨。

    若此时姜九歌二人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他们一直找的人。

    宋宁坐在凳子上喘着气,听着外面的嘶吼声,这已经是他坚持的第三天了。外面的那些人已经称不上是人了,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也感觉不到痛,无差别地攻击着每一个被月光锁定的活物,不死不休。

    他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月光始终笼罩着这里,直到没有一个活物,这里便是永夜。

    门外拥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人坠下楼,又不断有人爬上来。柜子一下一下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有些手掌已经顺着被撞开的门缝伸了进来。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颤抖着举起剑挥了过去,迎接着新一轮的攻击。

    而在这边,姜九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放了个大招结果是哑炮,她恨不得把头杵进桌底。

    良久的沉默后,慕斯年率先打破:“师父没给你别的好的东西?”

    姜九歌一听头杵的更低了:“没有了。”

    慕斯年:“……”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忙活了小半天,到头来一无所获。

    姜九歌想了想心一横,说道:“咱要不再去找找掌柜的?”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太耽误时间了,先去外面找找看吧。”慕斯年站起身打算出门。

    “等等师兄!”

    姜九歌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太阳依旧正当空,她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姜九歌只觉得周身空气都低了几度。

    楼下的人群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时间在这一瞬间变慢,他们在空气中对视着。

    慕斯年见她呆愣愣地站在窗边,走了过去:“怎么了?”

    “别过来!”

    姜九歌制止了他上前的行为,在注视下将身体收了回来,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带着慕斯年远离了窗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闻言慕斯年脸色一变,从他们进入朔州又过去小半天,如果那时是正午,此刻太阳也该下山了,可外面依旧艳阳高照。

    “师兄,我好像知道三师兄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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