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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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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过后,厦城的春季才真正到来。

    周雨喆一大早就来了公寓,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衣服塞满苏祈安的衣柜。

    苏祈安下了课回到公寓时,恰好和把垃圾袋放在门口的周雨喆迎面撞上。

    “上回都说了别穿这裙子,还留在衣柜里,什么季节还穿这裙子,春天夏天读到研究生了还要我教你吗?”周雨喆一阵扒拉责怪。

    苏祈安低头,看到垃圾袋里露出一角的黑色裙子,心头一顿。

    再往前两步,她的卧室大门敞开而来,几件她新买的衣服全被收拾干净,衣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亮色她不喜欢的衣服。

    苏祈安不可置信,“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再穿这些衣服,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穿什么。”

    “权利?苏祈安你学了法就可以和我谈这些是吗?”周雨喆审视她,“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些?要不是因为你不懂穿,我至于大老远跑过来吗?”

    苏祈安沉默,最后很轻地叹一口气,选择妥协,“妈,其他的东西你可以收起来,黑色的那条裙子我想留下。”

    两道目光对视,周雨喆还想说些什么,苏祈安却先平静说:“妈妈,我真的很喜欢那条裙子。”

    周雨喆很深地看着苏祈安,看着她倔强而又固执的脸。

    多年没和苏祈安争执过什么的周雨喆不禁哽住喉咙,最后说:“那就留下吧。”

    周雨喆是下午回去的,期间还和余一婕打了个照面,三人一同吃了顿饭。

    饭中气氛不错,周雨喆对余一婕的印象不错,问的大多都是这阵子苏祈安有没有好好吃饭,都在做些什么。

    余一婕一一都说了,除了惊蛰那天过生日的事儿,因为她也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雨喆点点头,离开之前,除了又和苏祈安说了相亲的事儿,还说:“你这室友不错,家正人清,就是性子大了些,跟你刚好互补,你多学着点。”

    苏祈安点头“嗯”了两声,周雨喆又说:“还有监控怎么连不上了,我去看看。”

    没多久,门口传来周雨喆好一声,“插头怎么松了,难怪连不上,这两天都没看到你。”

    两天,两天,还好周雨喆没发现她喝醉了的事儿。

    苏祈安松了一口气。

    等周雨喆真正走了,余一婕问她:“祈安,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没说清楚我蛋糕都不敢怎么吃。”

    苏祈安摇摇头:“没有,就是朋友过生日,和他出去庆祝了一下。”

    听着都奇怪,哪有自己独自庆祝,又成了和朋友庆祝?

    “哦。”余一婕又说,“什么朋友啊,这么临时,哪有突然喊你?下回不会也这样吧?”

    下回,还有下回吗?

    苏祈安看着卧室里被周雨喆收拾成陌生模样,关了窗帘遮去明晃晃的亮度,埋在床上。

    她不适时地想,前阵子真是做梦吗?

    梦醒了,所以也断了。

    那晚生日过后,一切又恢复到平静。

    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连微信好友都成了红色感叹号。

    最后一次,是真的最后一次。

    失落的情绪无法控制,接触过就很难再放下。

    .

    刑事诉讼法结束后有一堂专业实践课模拟法庭总结,组织人是法学系有名的严肃教授。

    除了周新文,她可以称之为是第二难搞定教师。

    小组成员在底下讨论一会应该怎么过这场活动。

    苏祈安被分配在老师随机抽取的组上,他们排练过很多次,还是在模拟法庭那天出了意外。

    剧本突然出现大段空白,内容无端消失,组上有个女生说是苏祈安准备的,被泼了脏水的苏祈安当场哑口无言。

    模拟法庭老师当场在课上当场批评,女生一骨碌地把错推在苏祈安身上,几个小组成员一个屁也放不出。

    在场同学倒吸一口凉气,惹了这位老师,等于把刀架在脖子上。

    苏祈安自是有口难言,剧本当然是几个人一同准备的,但这会要是辩解无非是无用功,反而惹人不快。

    幸运的是她平时表现不错,所以老师最终摆摆手罚了所有人的平时分。

    课堂结束后,女生对苏祈安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神经,死装什么。”

    余一婕同样对她翻了个白眼回去:“脑残。”

    这事儿多少让人心里堵得慌,苏祈安和小组成员并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哪儿惹了那女生,只抱了书和余一婕一同回公寓。

    路上余一婕还在吐槽,说是那女生喜欢的男生暗恋苏祈安,所以她才会不惜用平时分的代价报复苏祈安。

    到家和余一婕分开后,她独自站在卧室窗前,可以看到厦城大学的樱花树花瓣飘下,落在风里,飘在看不见的地方。

    .

    这是苏祈安近期第四次来酒吧。

    第四次,谭斯京不在。

    白日里酒吧并不是很多人,颇有几分清吧的意味。

    和前几次一样,苏祈安坐在吧台上。

    交接班的调酒师问她要不要点酒?酒吧里上了新调的酒,度数不高,不容易醉,微醺。

    苏祈安点了点头。

    长圆的玻璃杯很快递到苏祈安面前,透明的杯壁里盛着橙黄渐变的颜色,放着一片橙子,昏暗灯光打下时,气泡上升,冰块逐渐被放出透明的折射光,

    很漂亮的一杯酒。

    调酒师说,这杯叫绝对日落。

    苏祈安试了一下,酸甜与气泡交织,清新独特的口味令人惊艳。

    是有些微醺的。

    她望着酒杯,有些失神。

    阮晋伦过来时很难不注意到苏祈安,她独自坐在吧台前,长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面前的酒杯。

    莫名有些好笑,作为酒吧新手,明显这不是找谭斯京吗?

    苏祈安给阮晋伦的印象挺深的,尤其是上回人谭斯京还说她特别。

    自觉体贴又爱热闹的阮晋伦过去,打了通电话给谭斯京。

    电话还没响的那一刻,阮晋伦挂了。

    “好妹妹,等谭斯京?”阮晋伦靠在吧台上问。

    苏祈安转头,看见的就是阮晋伦这副散漫模样。

    也是那瞬间,她觉得她有机会再见到谭斯京,想法出现的瞬间,苏祈安几乎是立即就点了头。

    阮晋伦是个看破不说破的人,他愿意帮她,也是因为上回的缘故,做个顺水推舟的事情。

    倘若谭斯京不愿意就再说呗,毕竟这会他也没说愿不愿意啊。

    阮晋伦就这么曲着手肘靠在吧台上:“他在楼上,你要不要去找他?”

    明晃晃的意思。

    “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

    阮晋伦纳闷:“有什么不好的?”

    “你怕他?”

    苏祈安有种莫名的慌乱,倘若说来找谭斯京是一种勇气,那真正和他见面就是勇气散了,成了无措:“没有,怎么会?”

    “那跟我上来吧。”

    阮晋伦的背影落在苏祈安的眼里,沉甸甸的。

    被加过伏特加的绝对落日在此刻后劲儿也上来了。

    轻飘飘的。

    .

    谭斯京在酒吧楼上的长廊抽烟,挺拔玉立的脊背微弯,趴在围栏上,吞云吐雾,矜贵松弛。

    二十多年来去随性惯了,开个酒吧也不忘在走廊贪个自由。

    苏祈安过来的时候在背后的落地窗敲了两下。

    她说:“谭斯京……好巧。”

    谭斯京没应,明显刚刚听到了阮晋伦和她说先走了的声音。

    也不想应,当作没听见,静等她自个儿走。

    一般来说,这么近的距离,没应,明眼人都知道是不想搭理。

    只是没想到,那姑娘还挺执着,又敲了两下,重复着。

    那熟悉清音落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糯:“谭斯京。”

    谭斯京应了。

    捻了烟,刚抽过烟的嗓音微哑,过分的好听,“嗯。”

    苏祈安抿了抿唇,也不走过去,从他应的那一刻开始,心间荡出波澜,裹挟着小心翼翼的情绪在里头,“谭斯京,这几天你没有在酒吧。”

    这话可多了去了的意思,短短几个字,透露出柔肠百转的心思。

    “苏祈安,上回是最后一次。”

    懒淡的一句话,听起来残忍十分,明明是这样缱绻的声音,苏祈安没半点喜悦。

    她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是她唐突了。

    谭斯京并不想跟她继续下去,今天是她冒昧了,没回应的第一声招呼就已经是答案。

    没由来的一阵鼻酸,苏祈安很小声地呼了口气,低低地说:“我知道。”

    浓浓酒味呼出,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通话还在继续,苏祈安脸上荡出微醺后的薄红,“谭斯京,酒吧的酒好容易醉,每次都醉了。”

    “调酒师今天调的酒,也好漂亮。”苏祈安吸了吸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谭斯京说话,嗓音柔软。

    额外附加的一面,不如就把时间变得长一些。

    谭斯京没转过身,也没去看苏祈安的脸。

    半晌,他说:“苏祈安,这是第三次。”

    第三次醉了。

    哪有真的醉啊,醉不醉心里明镜似的。

    苏祈安“嗯”了声。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气氛不同。

    苏祈安平日里不怎么分享生活,但不代表她不会。

    她把今日里课堂上发生的事告诉谭斯京。

    没和老师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还顺带颇有心机地把余一婕说的那句话也说出:“你说她怎么这样呀,因为喜欢的人是我,就可以这样把责任都推给我吗?谭斯京,我好委屈呀,你说是不是?”

    “我最近白忙一场了。”

    小姑娘软巴巴地吐尽苦水,说的人都心疼。

    平日里的语调加上此刻的微醺,听起来有些清甜的可爱,软绵绵的。

    谭斯京转过了身,望着苏祈安。

    偏谭斯京好认真地附和她,“嗯,是很委屈,那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是错觉吗,总觉得有一阵穿堂风温柔吹拂过面。

    明明顺着他的应该委屈的,偏偏苏祈安听着他的回应方才在课堂里的不顺畅瞬间烟消云散。

    他的这点嗓音可真适合抚慰人心。

    上回周雨喆说要给她相亲,有一点原因如今让苏祈安觉得她说得对。

    她说苏祈安二十好几的年纪了,该找个人谈恋爱结婚,否则生活里遇到点事该怎么办?不顺心的事父母一辈的无法理解,伴侣总是可以理解。

    谭斯京当真有一把迷人嗓音,能够令她产生这样强烈情绪。

    苏祈安着了道,悸动在胸腔里蔓延开来,隔着电话,她站在风里,音被风撩的动听,顺着话通过电流传到正在阿拉斯加州的谭斯京耳边:“谭斯京,我醉了。”

    真有人醉了能这样明白地说自己醉了?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谭斯京问她:“你又想要什么?苏祈安。”

    这样直白地问她,苏祈安没有说话。

    气氛安静下来,良久,苏祈安捧着酒杯,在酒吧那样嘈杂的环境下,细细问他:“谭斯京,你想听我和你分享生活吗?”

    “想的话,你加我微信呀。”

    这话太直白了,太浅显了,明明说好了是最后一面,微信加不加都没区别,偏偏谭斯京删了,那天晚上和做梦一样。

    谭斯京不是不懂苏祈安的心。

    她的种种行为,性子,都能体现出目的。

    女人能够无端地对一个男人示好是什么意思无非就那点事儿。

    但苏祈安不一样,摆在明面上的乖软,多少有点单纯。

    一开始谭斯京是对苏祈安起了兴趣。

    惊蛰那天,苏祈安给他过生日,显而易见是还半分未涉世的存在。

    单纯文静的小姑娘。

    他谭斯京不想牵扯情场那点破烂事,尤其是这种一看就不逾矩的女学生。

    索性把微信删了,彻底断了念头,哪知今天她会过来。

    苏祈安是真的固执,倔强。

    同时也能确定,她清醒得很,清醒地想要跟着他。

    谭斯京笑了,那勾人腔调里带着刽子手的锐利凌迟,却蛊惑灵魂。

    “苏祈安。”

    他停顿,“别白费心思。”

    “我没有呀,我在问你呀。”这样慢吞吞地回答,倒成了她在问似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再见你的机会。”

    再后来苏祈安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谭斯京真是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存在,真不是她能够得到的。

    她细声细语地说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技巧,敢用自己那一星半点的软糯去赌谭斯京的回应。

    谭斯京长叹一口气,似无奈,似感叹。

    又似在说,自己怎么会任由一小姑娘胡来?

    最后归于一句:“过两天飞美国,别来找我了。”

    “谭斯京。”苏祈安装作思考模样,其实心跳早已震耳欲聋。

    她一步一步走到谭斯京面前,仰头与他对视,“你真的,不要我等你回来吗?”

    声线温软娇柔,沁着吴侬软语的魅惑,叫人心神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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