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予汐的手机屏保是制服照,警校公安专业上学期间统一要求穿制式服装。
大概率被他看见了。
否则不会称呼她是“警官”。
刚才情急之下把手机交给他,是担心车上监控损坏或者存在视线盲区,以备不时之需才多留一手。
段予汐双手接过,面色愧疚:“谢谢,你在这等很久了吧。”
男人简单回答:“还好。”
空气中弥漫灼热的气息,枝头树叶被晒得卷曲,让人汗流浃背。
段予汐很不解看过去:“你穿这么多,不担心中暑吗?”
他的上衣,是长袖,不薄,像春季款。
“我习惯了。”男人道。
段予汐觉得古怪,又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不多时,一辆黑色国产越野车停在两人面前。车的款式不寻常,车身改装过,全是顶配。
车窗降落,驾驶位的年轻男人探头,扬声道:“西风,你怎么跑清远区这边来了,录音棚不是在反方向吗。”
男人往车上走:“刚有点事。”
段予汐看着男人背影一愣:西风?
录音棚?
……他是歌手?
她突兀地想起发小的话,顿时惊讶,如果董循然也在,见到偶像,会不会……原地开心到起飞。
段予汐咽咽嗓子,脑子转得飞快。
“等下!”段予汐叫住他,跟上去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加个联系方式。”
男人微怔了下,若有所思。
段予汐挑眉:“今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男人指骨压在膝盖上,打量眼前的人。须臾后,坐直身体,随后十分自然地摸出手机,扫二维码名片。
这一环节直接把驾驶座的人看呆了。
许家言讷讷:“西风……什么情况。”
男人低头,右手滑动屏幕。
他的手指修长,很好看。
几秒的功夫,两人成功加上好友。
段予汐笑得明媚:“忘做自我介绍,我叫段予汐,你呢。”
她社交能力不错,大大方方,真诚以对。
男人侧头,毫不避讳:“祁思野。”
……
去录音棚的路上,许家言“哎”了声,跟后排的人聊天。
“我今早送女朋友去机场,路上堵得没脾气,刚送完她,你就打电话过来了。这女孩是谁啊?你粉丝?”
祁思野:“不是。警察。”
许家言微一挑眉:“警察?”
“嗯。”
许家言:“怎么认识的。她为什么要帮你?警察也免费心理疏导?”
祁思野:“刚才公交车上出了个事。她应该只是想……加个联系方式,仅此而已。”
许家言故意问道:“哦,那你怎么不早说,好歹问下人家去哪,咱送一程也行啊。”
祁思野:“……”
过了会,许家言换个话题:“你上回不是说住的房子漏水要搬家吗,我给你推荐的,就二环那个高档小区,五室两厅,面积够大,足够摆你那些乐器音响啊什么的,到时候再喊几个师傅装修一下,贴个隔音板之类,不比你原先住的地儿差。怎么样,晚上去看看不?”
祁思野半信半疑:“确定不会吵到邻居?”
许家言表情诚恳:“不会的,你放心练习就是。我专门托熟人打听了,小区面积大,又只有两栋楼,每栋楼都是两梯两户,楼层高,居民少,只要你别在家唱卡拉OK的时候鬼哭狼嚎就行。”
“……”祁思野冷笑,“你在说你自己吧。”
许家言笑:“啧,去不去啊?”
祁思野皱眉:“信你一次,懒得看了,今晚直接搬。”
——
段予汐到达警校礼堂,迟到四十分钟。指导员问她去了哪儿,段予汐据实汇报路上发生的事。
指导员听完,拍拍她的肩:“做得很棒,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找个位置坐吧。”
台上,各大队领导陆续讲话。
“顺着命运的舟,暂且靠岸。尽管知道岸边也有荆棘和草丛,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前往。”
“青春遇上梦想和警徽,我们学会了在火一般的青春警校里,追寻关于誓言的梦想。从此,我们将告别幼稚和天真,以精神之抖擞、斗志之昂扬,问心无愧,步履不停,将命运与祖国紧紧连在一起。”
……
底下同学你一言我一语。
李杰:“聚是一团火,散是派出所。”
张帅:“哈哈哈,以后大哥大姐们当上厅局级干部,不要忘了小弟。”
刘耀武:“诶,真走上工作岗位,累死累活加班是常态咯。”
宋慧惠:“干公安哪有不辛苦的,没办法,为人民服务嘛。”
……
毕业典礼结束,区队在第一运动场合影留恋。
和其他普通学校不同的,警校毕业生之间鲜有“毕业快乐”这样的祝福,大多是祝“前程似‘警’,平安喜乐。”
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区队干部纷纷提议今晚出去聚个餐。
“等上班了,想聚齐都难咯。一个电话过来,随时可能出勤。”
聚餐地点就定在柴米渔烟,大众点评分高。
段予汐从警校返回水木轩小区。小区坐落于市中心,附近购物中心、教育基地、医疗资源等应有尽有,交通也十分便利。
坐电梯上楼,到达22层,段予汐从包里拿钥匙。
开门前,她觑了一眼对门。
上一个租客已经搬走半月有余,近期一直空着,也不知道房东是否租给新租户了。
段予汐叹了口气,转身开门进屋。
她换上新买的T恤和牛仔裤,化了个淡妆。一个人待着太安静,她打开音乐软件听歌。
没有刻意选择哪首,但很凑巧的,音乐软件随机播放《默许》。
“焚掉罪恶 适放灵魂
行于崩溃边缘又慢慢自愈
没有很快乐没有不快乐
血染的双唇诉说诉说
别再大惊小怪
神对你爱意不朽
……”
歌词仿佛看透世界的荒诞,韵尾哼唱似在挣脱黑暗之笼。
挣扎,妥协,不甘。
她很好奇,作词者曾亲历了什么,才会写出如此深刻的歌词和曲调。
她打开手机微信,找到作词者“西风”。
那个名叫祁思野的男人。
思索片刻,段予汐在输入框敲下几个字。然后又删除掉。来来回回好几遍,都没发出去。
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总不能上去就一顿猛夸,说出像董循然“啊!哥哥好帅!哥哥唱歌好好听!哥哥创作之神!”之类的话吧。
咦。
太奇怪了。
她说不出口。
段予汐脑子想着,手指尖无意识地触了下屏幕。
等低头再看时——她睁大眼。
?
我拍了拍“西风的胡须”说你唱歌真好听。
?
啊这……
——
晚上六点。
段予汐到达柴米渔烟一楼包厢,和区队同学聚餐。
吃到中途,她接到母亲周悦的电话。
段予汐握着手机去洗手间。
“妈妈。”
周悦:“宝贝女儿,在忙呀?”
段予汐:“我跟大学同学聚餐呢,啥事儿,您说。”
周悦不绕弯子:“是这样的,爸妈正跟你许拥叔叔吃饭,他听说你毕业了,不久后会正式上岗,所以特想给你张罗,说女孩子坐办公室就行,不要干太辛苦的事,他还想把儿子介绍给你认识。你知道的,许家巨有钱,所以关系肯定有,他儿子也是去年从国外名校毕业回来。你要是想见,我们这边就答应许拥,要是没那个意愿,我们也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许拥是一家汽车制造业的集团董事长。几年前,父亲段向明帮他打赢官司,挽回了数十亿损失。之后许拥对段向明一家都非常好,段予汐还去他家吃过几次饭。
段予汐斟酌一番,道:“妈妈,替我谢谢许叔叔,不过,岗位的事就不劳他费心了。我从事公安不是去偷闲的,我是想学真本事,所以不论分配到哪个工种,我都绝对服从组织安排,绝不喊累喊苦。”
周悦长舒了一口气:“你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了,行,爸妈尊重你,选岗这事我就回绝许拥。不过,他儿子,你——”
不想见见吗?
段予汐听出话外音,笑了:“我才多大呀,怎么整得跟相亲似的,我想自由恋爱,不过要是对方长得帅,也不是不可以。”
段予汐对许拥的儿子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悦:“我也很多年没见那孩子了。等等,我问下照片。”
几分钟后,周悦通过微信发照片给女儿。
段予汐点开一看。
嗯?
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段予汐摁开免提,问:“他叫什么。”
周悦想了想:“许家言吧,好像是叫这名儿。”
段予汐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才恍然想起,这不是今早开车来接祁思野的人吗?!
段予汐立马跟母亲道:“妈,我今早见过他,你等下,我打听下。”
说完,她挂断电话。
然后把这张照片,发给了今天刚加上的。
祁思野。
段予汐:【/照片/】
段予汐:【许家言是你朋友?】
祁思野正和搬家公司在水木轩小区搬东西,感知到手机振动,打开一看。
有三条信息。
都是同一人发的。
第一条:“蜡笔小汐”拍了拍我说你唱歌真好听。
第二条:一张照片。看上去颜值普通。
第三条:【许家言是你朋友?】
祁思野抿唇。
她似乎对许家言很感兴趣。
如果她认识许家言,又何必来问他?如果不认识,又问他做什么?
过了一分钟,段予汐收到消息。
祁思野:【是】
她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回复。又匆匆打字。
【世界真小啊,没想到上午匆匆一暼,晚上就有人想介绍我跟他认识。】
那边回得很快。
【谁介绍的。】
段予汐:【家长呗。】
祁思野看着这条消息,揣摩背后的意思。
许氏在京城颇有名望,攀附许家言的女孩数量颇多。段予汐没必要说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两家真的认识,只是当事人之间没什么交集。
他正思考怎么回答。同一时刻,另一个当事人炸了出来。
信息一串一串,排气似的。
许家言:【我靠,我爸要给我介绍对象。】
许家言:【怎么办,要是他知道我已经脱单俩月,会不会杀了我啊。】
许家言:【可如果他知道我女朋友离过婚,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们在一起的。】
许家言:【你说我要不要瞒着他,然后跟人见一面,见完面直接说不合适。】
……
祁思野捏了下鼻骨:【那还是别见了。】
许家言:【?】
祁思野:【我怕对方一个扫堂腿,你会招架不住。】
许家言:【??】
许家言:【你在内涵我爸,还是内涵相亲对象?】
祁思野没回,退出聊天框。搬家公司问他怎么拆架子鼓,他上前几步弯下腰:“我来吧。”
这边,段予汐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界面诡异地停留在【家长呗】这几个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不回消息,是有道理的。
说不定在笑话她吹牛逼。
毕竟这年头,只要上网查,搞到一张许拥儿子的照片,不是什么难事。
段予汐回到包厢。
聚完餐,有人提议去唱歌。
楼上有量贩KTV,一群人订了大包,蜂拥而入。
段予汐无意跟几十号人抢仅有的四个话筒,索性坐在角落,静静欣赏男同学的鬼叫式唱歌。
坐一旁的宋慧惠吐槽:“李局,四年过去了,你唱歌还是这么惊天动地泣鬼神啊哈哈哈。”
另一人附和:“可不是嘛,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叫李杰的男生身材壮,但长得憨态可掬,是个很感性的壮汉,许是被毕业伤感的氛围感染,此时他恨不得泪洒现场:“兄弟姐妹们,话不多说,都在歌里了。朋友的情谊啊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
一句歌词唱出五个调,像喝醉了似的,令人哭笑不得。
段予汐觉得好笑,听着难以入耳的歌声,忽然又想到那人。
要是他唱歌,定是好听的。
越想。
就越觉得不对劲。
她怎么可能是骗子嘛!
这回,段予汐没有犹豫,点开聊天窗,打了两个字过去:【不信?】
刚发出去那刻,她是得意的。
但对方没回。
几分钟后,那个劲儿过去,她开始后悔了。
这句话怎么读,都有点找茬的意思。
原本聊天框的最后一句,就不是疑问句,那么,也就意味着对方没有继续这个对话的义务。
她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下,有种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逼问的意思:
不信老子?嗯?
不想活了你?
……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他信不信跟她有毛线关系?
搞得她像是要刻意证明什么似的。
她又不是攀权附势的鼠辈,上赶着承认和许家言的关系。
这么一想,她收起手机。不去想这事。
正好话筒流转到她那儿,她举起话筒,和几位女同学合唱了三首五月天的歌。
唱累了,又和同学下楼买饮料,手机也忘了带。
区队包了整个通宵,将近十二点,女生们有些困了,区队长说先送她们回家。
段予汐家不远,她打滴滴回就行。
区队长:“那你注意安全,到家后在群里吱个声。”
段予汐:“好。”
这时她点亮手机屏幕,发现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她一一点开,做了回复。
到最下面一条的时候,她突然愣了下。
因为祁思野回复了四条消息。
咋的?
话突然这么多。
是被吓着了吗。
她点开。
第一条。
祁思野:【没有。】
——没有不信的意思。
然后。
祁思野:【他有对象,不合适。】
有对象啊。那的确不合适。
嗯?
他、有、对、象?
段予汐一头雾水。
有对象他爸还介绍??
什么鬼啊。
继续看。
祁思野:【但是我没有。】
祁思野没有对象。
嗯。
so?
最后一条。
祁思野:【你很着急吗,我不介意你考虑下我。】
……
考虑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