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冉朝雨呼吸一滞,但马上就眯起眼,冷静而锐利的目光扫描仪般审视眼前的中年妇人。

    她面容枯槁,凌乱打结的头发沾满泥土,衣裳上全是补丁,又散发出长时间未洗澡后夹杂汗水的体臭味……

    看模样,是冉朝雨老家丢了孩子后失心疯婆子的翻版。

    但这精神恍惚的妇人似乎把冉朝雨认成她失踪的女儿,火热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看,等她的回答。

    “我不是你的……”冉朝雨张开的嘴唇顿在半空,想起系统要求解决身份问题的任务,舌尖硬生生转了个弯,“我是你的闺女啊,娘!”

    妇人身体僵住,闪烁的泪花从红肿的眼眶滑落,混杂着堆积在脸上的污垢,一滴一滴的,落在冉朝雨的洁白裙子上。

    冉朝雨眼神躲闪,忽然心虚得不敢直视妇人充满希望与光芒的眼眸。

    妇人却不顾一切地扑向冉朝雨,双手颤抖着去搂她的腰,又按着她的头往自己怀里压,语无伦次地哭着又笑着。

    “闺女!闺女!找到了!娘在这!”

    冉朝雨抬头仰视妇人洋溢幸福笑容的哭脸,说不出任何再给她致命打击的话。

    她滞涩的抬起手,想碰碰妇人的肩膀回应她……

    “什么动静!”大概百米远的地方爆发出一声厉喝,紧接着是因不断靠近而变得清晰响亮的脚步声。

    糟了!冉朝雨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撒腿往反方向跑,但没跑两步,就看见不远处,亦有燃烧的火把光芒,向她所在之地奔来。

    冉朝雨被迫停住脚步,黄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落。

    那妇人却用力抓住她的手,沉默着拉着她到了一个堆满杂物干草的角落,让冉朝雨蹲下来要用箩筐罩住她的身体。

    ……躲在这,就像小时候捉迷藏躲在衣柜里。

    妇人沉默地看着冉朝雨闪烁眼神中的犹豫不安,她素来浑浑噩噩的眼睛清明,并爆发出坚毅的光芒。

    她压低气音:“你放心,娘不会再让坏人把你抓走。”

    被箩筐罩住后,冉朝雨的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中,只能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她听见妇人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又远远听到那群村民撞见妇人后的惊呼声和妇人疯癫撒泼声。

    然后两方人马吵了起来,冉朝雨努力辨别,也只听清了“刘寡妇”“长命锁”几个字……

    冉朝雨眼底微亮,果不其然,紧随而来是小孩父母的怒骂声,和小孩一边挨打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随着时间流逝,所有声音渐渐平息,脚步声也大都远去。

    冉朝雨按捺住心头的紧张,继续等待,不知道等了多久,箩筐外响起熟悉的气音。

    “没事了,闺女,出来吧。”

    冉朝雨掀开箩筐,入目的却是妇人脸上的鼻青脸肿。

    冉朝雨颤抖地伸出手要去抚摸伤痕,却被妇人拉住手腕,复而又十指紧紧相握。

    妇人只是摇头微笑:“娘没事,我们回家。”

    冉朝雨眼睛泛起酸来,她嘴唇打颤,哑着声音问道。

    “你……你就没想过我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一个坏人吗?”

    清凉月色下,妇人垂下眼睫,过了许久才抬起,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冉朝雨。

    “如果我流落在外的女儿遇到危险,也能有一位好心的娘亲救她、收留她……认她做女儿,就好了。”

    冉朝雨眼尾红了,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眼前这幅画面。

    ……

    妇人是个寡妇,住在隔壁刘家村,为找女儿才会疯疯癫癫地半夜在附近村落晃荡。

    冉朝雨跟她回家后,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寡妇帮她烧水洗澡,又翻出还算干净的衣物,还找来草药帮她抹在受伤的脚踝。

    冉朝雨有些惊讶寡妇家里有草药,但看到她洗干净身体后皮肤上青紫一片,又觉得合情合理……但又忍不住心疼。

    尽管最初只存了利用的心思,但现在,她是发自真心的把寡妇当母亲看。

    寡妇分了冉朝雨半边炕,见冉朝雨睁着眼睛没睡觉,她粗糙的手指抬起,覆在冉朝雨皱成川字的眉头上,慢慢地抚平。

    “别害怕,别担心,娘在这里……”

    冉朝雨抿直唇线,以沉默掩饰眼底的酸涩。

    这是她在外面住的最差劲的屋子,但她的内心却无比温暖。

    这就是母爱吗?

    她在现代世界的亲生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在刘寡妇身上,她第一次品尝到母爱的味道,便有了上瘾的趋势。

    寡妇拍着冉朝雨的背哄她睡觉,但嘴里碎碎念叨着,最后把自己念睡着了。

    冉朝雨见身旁的呼吸渐渐平稳,小声呼唤系统。

    【叮咚——】

    【恭喜宿主冉朝雨完成绑定任务,系统正在激活中……】

    【能量不足!激活失败!请宿主生产足够能量,重新激活本系统!】

    什么玩意?

    冉朝雨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但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块电子屏幕。

    红色的“能量不足”四个大字铺满屏幕中心,但右下角似乎还有个……历史记录?

    冉朝雨心念一动,电子屏幕展示的内容变发生了改变。

    【……能量值合格,短暂激活测试版系统,刘二麻子和长木枝交换灵魂十五分钟。】

    原来无赖突然昏迷的真相是这样?!

    冉朝雨眼眸微张,复而又弯起嘴角。

    虽然系统能量不足激活失败,但测试版的功能应该也足够她发挥了。

    ……

    次日清晨,将冉朝雨从酣睡中吵醒的是院子里男人的吼骂声和刘寡妇的哭叫声。

    冉朝雨睡意朦胧的眼眸瞬间清明,她翻身下炕,扶着墙面快步走到窗户前,从缝隙中看到的却是昨夜那名叫刘二麻子的无赖的身影。

    “你脑子清醒了又怎么样?你那两块破田早就归我了!还有你藏着的这劳什子草药!”刘二麻子骂骂咧咧地用力掰开刘寡妇紧握着药草的手指,“刚好我去镇上卖了换酒喝!”

    “不!这要留着给我闺女抹脚!”刘寡妇急得双眼飙泪,咬上了刘二麻子的肩膀。

    刘二麻子吃痛得大叫一声,“你这贱人!”双目充血,低头抬起一块大石头,就要向刘寡妇的脑袋扔去。

    冉朝雨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这一砸下去,刘寡妇还有活路?

    冉朝雨的恐慌在胸膛翻滚,但现在冲过去阻止刘二麻子已经晚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借这恐惧情绪尝试激活系统测试版,让刘二麻子与石头交换灵魂。

    险之又险,在刘二麻子使力把石块往前抛的前一秒,系统倏地叮当一声。

    紧接着刘二麻子翻了个白眼,身子又直挺挺往后倒下去。而他手里的那块石头骤然失去支撑,竟直接下落砸在他的脚上……

    巨大的地面被撞击声传过来,夹杂骨头骨折的声响。

    冉朝雨冷嗤一声,旋即嘴角微微上扬。

    而院子里的刘寡妇却被这变故吓得脸色苍白如纸,跌坐在草地上,嘴里发出无意义“赫赫”声。

    冉朝雨撑起木杖,三步做两步地来到院子中,弯腰拉刘寡妇的手起来,“娘,没事了,这无赖已经……”

    刘寡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道尖锐的鸣叫,“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院子的门没关,渐渐的有村民被叫声吸引过来,围在门口,对着冉朝雨和刘寡妇指指点点。

    冉朝雨此时的全部心神都在又要颠症发作的刘寡妇身上,“娘,你冷静点,这人……”

    刘寡妇却尖叫着抬头,还用力地拍开冉朝雨拉她的手,在洁白的手背上拍出一道红印子。

    “你走开!你走开!人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我不是你的娘!”

    冉朝雨被定在原地,眼眶发红,她怎么也想不到,刘寡妇歇斯底里发疯的时候,想着念着的还是和她撇开关系,保她周全。

    冉朝雨深吸一口气,咽下喉咙里的酸涩,高声说道:“娘!刘二麻子没死,你看他还有呼吸!”

    “而且,就算他死了也是自己做的孽!你看看凶器是什么?是一块大石头!娘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举得起来?明明是他行凶不成自食恶果!”

    冉朝雨这话不只是对刘寡妇说的,还是对外面看热闹的村民们说的。

    刘二麻子的村长大伯刚从挤挤攘攘的人群里钻出来,看到院子地上不省人事的刘二麻子,就要冲刘寡妇发火,但冉朝雨这句话硬生生把他的怒火憋了回去,只能涨红着脸和刘寡妇干瞪眼。

    刘村长将目光转向冉朝雨,眼睛露出惊艳和不怀好意。

    “丫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我家侄子不往别的院子里扔石头,专往你家的院子里扔?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通过看热闹的人的窃窃私语,冉朝雨知道了刘村长的身份,也拼凑出他是平日里如何纵容刘二麻子横行霸道,欺辱无依无靠的刘寡妇。

    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更是让她怒极反笑,这就是古代版的“苍蝇不叮无缝蛋”吗?

    刘村长却被她的笑晃了眼,他装着慈善长者的样子抚摸长须,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被这么块大石头压着,我侄子的脚大概要废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在你家院子里受的伤,你们家得照顾他下半辈子。刘寡妇疯疯癫癫的,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这样吧,你嫁给我侄子好了。”

    冉朝雨双眼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直逼着刘村长。

    刘村长猝不及防地被冉朝雨的气势震住了,油腻无耻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你如果不愿意嫁,我就去报官!”

    冉朝雨扬起下巴,轻蔑地瞥了刘村长一眼。

    除了初出茅庐那段时间,她的律师职业生涯未尝败仗!刘村长要是敢报官,她保证把他和他侄子都送进去蹲大牢!

    刘村长被这眼神激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自爆靠山,“你不会以为官老爷会给你主持公道吧?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县太爷的门路!你就等着吧!”

    冉朝雨的意气风发瞬间被迎面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她的唇线抿直,嘴角下拉。

    刘村长说漏嘴后被自己吓了一跳,但看见冉朝雨紧锁眉头的神情后,他又洋洋得意地仰头,鼻孔朝天道:“丫头,你就乖乖收拾好嫁给我家侄子好了,还免了你和你娘的牢狱之苦。”

    冉朝雨闭上眼睛,深呼吸两三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刘村长步步紧逼,若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女子可能就要含泪嫁人,但——她有金手指!

    不过测试版的系统只能让刘村长的灵魂换到死物十五分钟,危机关头保全自己不成问题,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除非……

    冉朝雨眉头舒展开,目光冷冽的与刘村长对视。

    “哪怕官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冉朝雨眼神坚定,抬手指天,掷地有声道,“但,举头三尺有神明!”

    刘村长再次被冉朝雨正义凛然的气势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但抬头看青天朗日,他抹抹额头上的汗,讥笑道:“天下那么多不供事,神明哪能一件件地管下来?”

    冉朝雨摇摇头,目光幽幽地盯着刘村长:“刘二麻子这么一个大汉,是谁让他晕倒的?我和我娘这两个弱质女子做得到吗?而且,他还是在想砸死我娘的时候突然晕倒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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