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明是炎炎夏日,刘村长却觉得这洒满阳光的院子满是阴寒之气,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女流之辈……”

    冉朝雨不耐地打断刘村长自欺欺人的废话,直接指着天厉声道,“老天爷,你要是还长眼!现在就惩罚这欺乡霸邻的无耻之徒!”

    冉朝雨话音落下,无事发生。

    缩成鹌鹑的刘村长又张狂得摇头晃脑,指着冉朝雨哈哈大笑:“你看你的老天……”

    但他的笑声还是戛然而止,同他侄子先前一般翻着白眼直挺着倒下去。

    围观者皆哗然,旋即又对冉朝雨投出崇拜敬仰的眼神,并有人高呼“神迹!神女!”

    冉朝雨双手拢在袖子里,并没有趁势应声村民的的追捧,而是淡声道:“我并非神女,只是刘村长作恶多端,终有此报。”

    恰在此时,刘二麻子的十五分钟到了,恢复意识后被痛得满地打滚,冉朝雨走到他面前,狠狠地一脚踩下去碾压他拿石头要砸刘寡妇的手。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

    ……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落在跟踪冉朝雨的男子眼中,他看向冉朝雨背影的目光愈发充满好奇。

    等冉朝雨进了屋子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昏迷的刘村长,嘴里轻喃刘村长自爆时所提县令的名字。

    伍启明,在近来频发的孩童走失案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

    此番造势,刘二麻子和他背后的刘村长必不敢轻易再来欺辱她和刘寡妇母女,但这不够!

    冉朝雨握紧拳头,重重地一锤木桌。

    这么多年,他们从刘寡妇抢走的东西,她都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从口里吐出来!

    刘寡妇喃喃道,“要回来好,正好攒起来给你做嫁妆……”

    冉朝雨握着炭笔记录“失物”的右手突然停住,她转头,看着刘寡妇,叹息道,“娘,怎么净想着我了?你也考虑考虑自己啊。”

    刘寡妇只是笑,眼角弯起的鱼尾纹都侵染着温柔的味道。

    “娘都半边身子埋土里的人,考虑什么呢?只要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过好日子,娘就是村子里最幸福的婆娘了。”

    冉朝雨已然无法形容胸膛中翻滚的事何种情感,她垂下眸子,复而又紧紧握住刘寡妇的手腕,郑重其事道:“娘,你信我,我一定会让我们俩都过上好日子!”

    ……

    刘二麻子拐卖了那么多小孩,作为他靠山的刘村长又怎能置身事外?

    冉朝雨决心利用金手指去刘村长家里找到他们犯下的罪行,再公布于众,联合这一带所有丢失孩子的父母,去衙门讨个公道。

    她就不信,在民心激愤的情况下,那县太爷还敢胆大包天的包庇这两个人渣?

    但她似乎来晚了,有人已经翻查过刘村长的家,他屋子里是一片狼藉的纸张遍地。

    回家的路上,冉朝雨一直在撑着下巴,低头思索那人会是谁?能否一起合作扳倒刘村长和刘二麻子……

    冉朝雨想得太沉入,没注意到一路上都有人对她投去欲言又止的犹豫目光。

    直到冉朝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有妇人偷偷拉她进屋,低声道:“刘寡妇在隔壁陆家村被抓了,刘二麻子和刘村长都指认她是这一带拐卖幼孩的人贩子,唆使陆家村的人把她烧死……”

    冉朝雨听到这消息后像被电流集中般浑身颤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陆家村在哪?”冉朝雨抓住妇人的领子,双目赤红,手背上青筋暴起,“带我去,求求你!”

    ……

    但冉朝雨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一步。

    就在她与被全身绑着架在木柴上的刘寡妇目光相对时,一位愤怒的村民已然点燃火把,火势烧得很快,黑色的浓雾大股大股地往天空冒,遮住了刘寡妇最后看向冉朝雨时慈爱眷念的笑容。

    “娘!”冉朝雨泪如泉涌,发疯般冲向火堆,却冲不进那些挡在她身前的村民。

    “这姑娘谁啊?往火堆里跑?疯了吗?”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要我娘!我要我娘!我娘不是人贩子!刘二麻子才是!”冉朝雨几乎嘶吼着说出真相,“你们这群为虎作伥的瞎子!杀人犯!”

    “你是她的女儿,当然为她说话咯。”

    “我说这丫头也是寡妇的女儿……会不会也是人贩子?!”

    四面八方传来的风言风语更是让冉朝雨本就遍布疮痍的心脏……

    “砰”的一声,破碎掉了。

    她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跪倒在地上,失心疯般抓着头发死命往下拽,泪痕阑干的脸上咧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凭什么呀?凭什么好人要被栽赃陷害?为什么坏人为非作歹却不会受到惩罚!

    冉朝雨笑着笑着又开始落泪,她伏在地上,一下又一下重重望地里锤,手侧被石块划出血了都不顾。

    她真的好恨啊,好恨这个是非不分的世界!

    冉朝雨做了那么多年好人好事被诬陷讹钱,没有一次有此刻百分之一的悲伤、愤怒和绝望。

    这极其强烈的情感终于激活了系统。

    【灵魂交换系统为您服务,您是否还在为好人没好报,坏人却逍遥法外而痛苦不堪!】

    【交换受害者和施暴者的灵魂,让受害者借施暴者之口说出真相,惩恶扬善,还世人公道!】

    而冉朝雨现在仅能关注的只有……如果刘寡妇的灵魂换到刘二麻子身上,她是不是就能活了?

    冉朝雨欣喜若狂,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下出让刘寡妇和刘二麻子交换灵魂的指令。

    【灵魂交换成功!请宿主在一天内助受害者道明真相,激浊扬清!】

    【另外请宿主注意保护受害者身体的安全哦~如果在交换过程中受害者身体死亡,受害者会在交换结束时瞬间死亡。】

    冉朝雨如遭雷劈,“呵呵”着哆嗦不停。

    就在这时,一锦衣男子拎着桶水,飞进火焰中心,又抱着刘寡妇的身体飞出来。

    冉朝雨灰暗的眼睛重新燃起星星火花,她几乎双手爬着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放下刘寡妇烧得快成了黑炭的身体,轻声道了句;“抱歉。”

    “你、放、屁!”冉朝雨凶狠地抬头瞪了男子一眼,然后手指颤颤巍巍的去探刘寡妇的鼻息,然后紧紧闭上双眼,任由泪水肆意留下。

    男子叹息一声,然后目光凛然地扫视周围害死刘寡妇的村民,压着怒气道。

    “谁准你们动用私刑的?”

    刘村长鼻子哼了一声,想阴阳怪气男子几句,男子却亮出金光闪闪的令牌,刘村长咯噔一下就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官老爷明鉴!”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一齐跪倒在地上……出了刘二麻子。

    或者说刘二麻子身体里的“刘寡妇”。

    在进入刘二麻子身体的一瞬间,系统就将一切告知,刘寡妇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烧毁,一天过后,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但她的目光里没有怨恨,只有担忧,她看着抱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的冉朝雨,很遗憾不能亲眼看到这位新认的女儿,嫁人生子了……也不知道未来的女婿会不会善待她的女儿……

    想着想着,她的眼睛里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不过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刘二麻子”无视刘村长扯他裤脚让他跪下的暗示,径直走到男子面前,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朗声道。

    “请官老爷明鉴!我,刘二麻子,受村长刘志指使,挂卖陆家存徐家村宁家村……孩童数十人,又污蔑害死寡妇李晴,罪不容诛!”

    ……

    “刘二麻子”的自首让刘村长的罪行再得不到任何遮掩,被收监下狱,而他的靠山伍县令早就被男子绳之以法。

    那男子名叫顾青天,是刑部的郎中,这几天为追查孩童拐卖案一直在跟踪刘二麻子和冉朝雨,为调查伍县令才中途离开,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子的工夫……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冉朝雨讥笑道。

    “朝雨,不要这样对顾大人说话,”顶着刘二麻子壳子的刘寡妇温声道,“如果不是有顾大人在,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好生生地坐在酒楼吃饭……”

    冉朝雨不愿刘寡妇生命的最后一天在牢狱里度过,向顾青天坦白了一切,并表示可以将能力为他所用。

    冉朝雨不说话了,自从昨天目睹刘寡妇的尸体后,她的性子变得愈发孤僻沉闷。

    刘寡妇轻轻地揉她的头,冉朝雨的眼睛又湿了,主动地埋进她的脖子,无助地哽咽哭泣:“怎么办啊娘,只剩一个时辰了,我不准你离开我……”

    刘寡妇耸了耸鼻头,扬起笑容哄道,“没事的,娘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你。”

    哄好冉朝雨后,刘寡妇犹豫地看着她道,“朝雨,我有话想单独同顾大人说,你……”

    冉朝雨尽管不太愿意,但在刘寡妇的最后半个时辰,她绝对不会忤逆刘寡妇分毫。

    只扯着刘寡妇的袖子小声道:“顶多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我要陪娘到最后。”

    ……

    刘寡妇看着面前身居高位,却没有一点官老爷架子,洋溢着热情笑容的顾青天,轻声道。

    “顾大人,朝雨虽然外表看着冷了点,但实在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怕我走后……她想不开,您能不能帮我看顾她几分?”

    刘寡妇说着,就要向他跪下来,顾青天赶紧扶住她,收敛起笑容,目光坚定地对着刘寡妇道:“你尽管放心……”

    冉朝雨并没有走远,她就贴着门听见刘寡妇和顾青天谈话,然后脸上露出似笑还哭的表情。

    ……

    在亲眼目赌刘寡妇的身体下葬后,冉朝雨主动走到顾青天面前,面无表情的平静道。

    “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顾青天看着仿佛失去灵魂,眼睛里黯淡无光的冉朝雨,叹了口气,然后身体微微前倾,认真说道。

    “孩童走失案并没有结束,伍县令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棋子。”

    “冉朝雨,你的母亲因孩童被拐而疯,又因孩童被拐被污蔑而死,你就不想……让真正的幕后黑手伏法认诛吗?”

    冉朝雨松垮的身体瞬间站直,灰败的眼眸迸发出浓浓的仇恨火焰,双手撑在桌案,身体也向前倾斜,与顾青天只隔一寸远的距离,咬牙切齿道,“再问你一遍,需要我做什么?”

    顾青天看到冉朝雨脸上重新焕发出活力,暗自松了口气,他轻敲桌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屏风后走出来。

    “柳湾镇这几日又失踪了许多小孩,”顾青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孩,“我要你交换我和他的灵魂,我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冉朝雨看着身高只到她腰部的小男孩,沉默许久,慢慢道:“不行,太危险了。”

    “你在担心我吗?”顾青天笑着宽慰道,“放心好了,这种深入敌方当卧底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是担心你,”冉朝雨冷眼看他,打断道,“你忘了吗?我的娘亲就是……”

    冉朝雨神色黯然,没有说下去,顾青天收敛住笑容:“抱歉。”

    “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冉朝雨哑着声音道,“你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在两人僵持之际,小男孩主动开口道,“姐姐,我家是镖师世家,我从三岁起就开始练武,我很厉害的!”说着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木剑,表演了一场剑舞。

    “就算这样……”

    小男孩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家就在柳湾镇,我的妹妹……被人贩子抓走了,我……我想救回她。”

    冉朝雨幽幽地与小男孩对视:“如果救回她的代价是你的生命呢?”

    小男孩的回答很坚定,“如果顾大人用我的身体去了,我只是有可能会死,但是顾大人不用我的身体去,我的妹妹就一定会……再也看不到了。”

    冉朝雨漠然,抬眸睨了顾青天一眼:“这话你教他的?”

    顾青天笑容不变,答非所问道:“难道这话有错吗?”

    冉朝雨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行,你说服我了。”

    “但我要你发誓,一定会带他的身体平安无事的归来。”

    冉朝雨的眼睛里有令人心惊的偏执,直勾勾地盯着顾青天,似乎顾青天只要说个“不”字,她就会撕毁约定转身走人。

    顾青天毫不畏惧地回视她,笑容温暖而坚定,“我会的,我发誓。”

    ……

    两个时辰后,柳湾镇。

    魂穿到小孩身体的顾青天抬头仰望身姿单薄的冉朝雨,目露担忧之色。

    他虽应刘寡妇之托,近日常黏着冉朝雨谈心,希望望她能早日走出阴霾。

    但以身犯险之事……他绝不希望冉朝雨来陪着他。

    顾青天尝试了最后一次劝说,“阿雨姑娘,你可以不用跟着来的。”

    “叫姐姐,别叫阿雨姑娘,你是想被人识破小孩身体里藏着大人灵魂吗?”冉朝打断他,旋即又冷笑,“又想赶我走?你前几日缠着我的时候,我赶你走了吗?”

    “这不一样……”

    冉朝雨嘴角下拉,“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如果不是只有与你保持一定距离,才能够通过系统对话,我才不会跟来。”

    “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一切……”

    冉朝雨蹲下身,眼睛与顾青天平视,一字一顿道:“不要当孤狼,小青天。”

    “如果你当初跟踪刘二麻子的时候带了手下,那我娘的结局……”

    “……我明白了,抱歉,”顾青天默然,余光暼向一个鬼鬼祟祟的黄衣男子,低声道,“可疑的人出现了,我得走了,你注意安全。”

    冉朝雨颔首,然后直起身子,走到一个卖首饰小摊贩面前,拿了一支又一支朱钗往头上插,装出沉迷其中的样子。

    果不其然,那黄衣男子出手了,冉朝雨握住手心指甲陷进□□,忍了又忍才眼睁睁地看着顾青天跟着黄衣男子走了。

    不久后,冉朝雨脑海中出现顾青天的声音,向她传递出他被带离柳湾镇的地点。

    又过一会,顾青天的手下出现,懊丧道:“冉姑娘,我们跟丢了。”

    “如果你们能跟上,那也不会找上我了,”冉朝雨冷哼一声,“跟我走吧,你们顾大人是被从赵家米铺后面的暗道里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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