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薛晴一大跳,在薛府,她是人人敬重的大小姐,从未被人如此对待。可处境如此,她不得不习惯。

    薛晴后退两步,微微拱手,表明来意:“守卫大哥,我乃林府远亲,因家中遭小人陷害独留我一人在世,故来投奔林府。我姓薛,劳烦大哥通报。”

    守卫大哥眉头紧皱,哼了一声:“这来我林府投奔的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就连那过路的乞儿也会专门找上林府讨口饭吃,若我人人都要通报,这林府岂不是没一日安生?快走快走!”

    说罢便扭过头去,再也不理薛晴了。

    薛晴好不容易才找到林府,怎会轻易放弃?她快步上前走到守卫大哥身边,苦苦哀求。

    “大哥,我真是林府远亲,烦请通报,日后必有重谢!”

    “呦呦呦,吵死了!是何人打扰本少爷晒月光?”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薛晴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双手枕在脑后,正斜斜地躺卧在屋檐上。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薛晴看不清面容,只模糊看见一圈圈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少年足尖一点,从檐上飞跃而下,定定立在薛晴面前。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一双凤眼缠绵多情,微微上挑的眼角似笑非笑,剑目星眸,雪肤薄唇,是世间少有的俊俏儿郎。他的脸棱角分明,却在月光的照射下增添了几分柔和,看起来不似面上那般冷硬。

    黑发蓝衣,一袭水蓝色的长衫被微风轻轻吹起,悄悄触碰到薛晴的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她心中一颤。

    从前她养在闺阁,见过的男子无非就是她父亲,如他这般年轻俊美的少年更是少之又少。现在他骤然出现在她眼前,这让她微微慌了神。

    只见这蓝衣公子扫了守卫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薛晴面前的木棍,向旁边挪开,嘴角微微勾起,调笑守卫:“对待姑娘,怎可如此无礼。”

    说罢径直走到薛晴面前。他走得歪歪扭扭,丝毫没有书香世家该有的端正仪态,配上他那双妖冶多情的眼,更增添了一丝世俗之气。

    “你姓薛?”蓝衣少年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薛晴不觉有些脸热,可夜色浓浓,加之伤口吸引视线,没有人注意到她微微红了脸。

    “是。”薛晴朝他行了一个京城贵女的礼。

    蓝衣少年眼神变了变,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审视。

    “我林家从未有过姓薛的亲戚。”他皱了皱眉。

    薛晴观他样貌衣着皆为不凡,腰间的玉佩更是上好的羊脂和田玉,猜测他应是林家被养在老家的四公子林清钰。

    “林四公子,借一步说话。”她抬眼看看了大门边的两个护卫,示意他稍稍避人耳目。

    “林四公子猜的不错,我并非林府远亲,但却有不得已的理由来投奔林府。”薛晴小声说道。

    “我乃工部尚书薛家大小姐,因遭到庶母迫害,被其抛弃山野。”说完她朝林清钰行了个大礼,恳求道:“求林公子助我!”

    林清钰看着她弯曲的脊背,默不作声。少女的衣袍破破烂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京城贵女的穿着,裸露在外的伤口因长时间没有得到处理已经开始腐烂,让人不敢细看。她的双腿早已支撑不了行如此大礼,可若没等到他的回复,她不会起。

    林清钰叹了口气,少女的双肩微微颤动,却又固执地等待他的回答。

    林清钰收起了他想要调笑的心思,虚扶了薛晴一把:“你不必如此。你是否真为薛家人我会派人调查。夜深了,你今晚便在林府歇下吧。”说罢转头吩咐起了大门边的两个护卫。

    水蓝色衣衫如月光照耀下水中泛起的波纹,在薛晴的心中留下一点涟漪。晚风吹拂,夜色静谧,竹叶晃荡,发出“沙沙”的声响,薛晴突然很想叫住他,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林公子,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却又义无反顾,尝试抓住可以解救她困境的唯一稻草。

    “林公子,我,丑么?”她的泪流了下来,嘴角却带着上扬的微笑,试图掩饰她心里的痛苦、自卑。左手轻轻抚摸着两条深深的沟壑,回忆着从前光洁姣好的面庞。

    林清钰深深地望着她,狭长的凤眼多情又迷人。“曾听闻薛家大小姐貌美动京城,今终于得见,是林某之幸。”

    少女的眼泪如波涛般汹涌,再也抑制不住。

    似乎是找到了栖息之地,薛晴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娘,不要走……”薛晴低声呢喃,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晴儿,娘今生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一位身着竹色镶领石榴红斜襟比甲的夫人轻轻抚摸着薛晴的脸。“晴儿,既已逃出那个地方,就不要再回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夫人决绝道。

    说罢,她朝湖中水榭走去。

    “娘!娘!不要去那!留下来!”薛晴向前跑去,紧紧抱住娘亲,哭得肝肠寸断。可是没有任何作用,她继续向前走着。

    “晴儿,听娘的话,别再回去……”她慢慢沉入水中。

    浓雾袭来,遮掩了薛晴的眼眸,她再也找不到母亲。

    “主子,这薛姑娘叽叽咕咕说的啥呀?”

    林清钰用折扇猛地敲向小厮阿亮的脑袋,骂道:“我看你才是叽叽咕咕!让你请的大夫怎么还没来!”

    “冤枉啊!这都五更天啦!外面的野狗都睡熟了!我去哪给你请大夫?”阿亮摸了摸被打的脑袋,觉得十分委屈。“再说了,您自己不是会医术吗,还用得着请……”话还没说完,脑袋又遭到了一记打。

    “少废话!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那你还深夜潜进人家闺房……”阿亮嘀嘀咕咕。

    林清钰正要抬扇子,他连忙捂着头跑到一边去。

    “明天天一亮就去幽谷找雾影和紫云过来照顾她,免得她快病死了都不知道!”林清钰给了阿亮一记眼刀。“去厨房拿烧酒、清水、毛巾给我。”他吩咐阿亮。

    随后又让身旁话不多的阿明去药房抓药、熬煮。

    而他自己呢?撸起宽大的衣袍,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了薛晴的帷幔。

    只见床上的少女眉头紧皱,将身体蜷缩成半圆形,双拳紧紧握着,仿佛一撒开就会有重要的东西溜走。

    她的衣衫因为发热而有些浸湿,紧紧贴着身体,露出少女姣好的曲线。林清钰脸庞一热,忙扭过头去,紧闭双眼。

    突然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是薛晴握住了他的手!

    他正想甩开,转头却看见了薛晴满脸泪水的脸庞,她紧紧握住他,仿佛是溺水者找到了唯一一根浮木,向他寻求救赎。林清钰不忍心了,握就握吧,她是病人,对病人要宽容一些。

    “娘,娘……求你,不要走……”薛晴喃喃道。

    你的娘亲,也离开了吗?林清钰苦笑。

    这下,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他的手,不由握得紧了些。

    “主子,酒来了!”

    阿亮拿着他吩咐的东西脚步匆匆。可当阿亮看到主子与那姑娘紧握的双手时,突然踌躇了。这,要不要进去?

    林清钰看人来了,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脸颊微红。

    “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进来!咳咳……”语气有些不自然。

    整理好思绪,林清钰收起了平时玩世不恭的嘴脸,开始正经起来。他净了净手,拧干毛巾,用烧酒将毛巾浸湿,来到薛晴的床前。

    “薛姑娘,多有得罪。”林清钰小声说道。

    他用毛巾轻轻擦拭着薛晴的脸庞,先是额头、眼睛、脸颊、嘴唇……殷红的嘴唇因多日的奔波而微微干裂,林清钰轻轻擦拭着,试图让自己的眼睛聚焦于别的地方。

    当触碰到脸上的两道伤口时,薛晴“嘶——”了一声,轻声喃喃:“痛!”林清钰不由地放轻了力气。

    他注视着两道伤口,眉头紧皱,这么深的伤口,是何人如此恶毒?不知不觉间,林四公子对这位跋山涉水而来的薛家大小姐早已起了恻隐之心。

    天空泛着鱼肚色,天已蒙蒙亮。林清钰赶紧吩咐阿明阿亮:“阿亮,天快亮了,速去百草堂请方大夫。阿明,你去幽谷将雾影和紫云叫来。”俩人齐齐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薛晴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才睁开眼。

    辅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这金纱罗幔帐,帐上遍绣兰草,隐隐还透出一股淡雅的清香。薛晴动了动身子,随之而来的便是疼痛。

    “痛……”她惊呼出声。

    “姑娘,你醒了。”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似山间的晨雾般凉爽。她轻轻将薛晴扶起来,倚靠在床檐边。

    “姑娘,身子可清爽些?昨夜您发起了高热,是我们主…少爷为你治病诊疗的。”雾影差点露馅,急忙改口。

    正在为薛晴倒茶的紫云忙接话:“当然还有方大夫,她是村里的女医师,医术可高明呢!”

    薛晴寻声望去,只见她一身紫色劲装,格外英姿飒爽。

    “我叫紫云,是林家的家仆。”身着紫色劲装的女子说道。

    “我是雾影,也是林家家仆,少爷命我俩来照顾您。”雾影刚刚在薛晴的后方,没有注意看她的衣着。此时仔细瞧来,却发现雾影也是一身劲装,只不过与紫云不同,是白色的。

    “这两人身份绝对不同寻常。”薛晴心想。

    她久居深闺,又是大家族出身,识人断物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两人虽是家仆,却并不自称‘奴婢’,也没有按照下人的规制穿着,身上反而带着一股习武之人才有的英气,这不是家仆该有的气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分毫。

    “多谢二位。”高热刚退,薛晴浑身无力,只能朝紫云、雾影两人颔首表示谢意。

    “姑娘,你身上的鞭伤我已为你上过金疮药,但伤口忌水,今晚简单擦拭即可。”紫云对薛晴说道。

    “多谢紫云姑娘提醒。”

    “我去为姑娘准备吃食,睡了这么久,一定饿坏了。”雾影急急忙忙朝厨房走去,边走还不忘嘀嘀咕咕:“不如熬制小米粥,养胃又香甜……”

    薛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多日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些。

    “姑娘别见怪,雾影她就这样,热心肠,却有些咋咋呼呼的。”紫云看薛晴笑得开心,以为她嘲笑雾影没规矩,出声解释了一句。

    “不,不”薛晴摆摆手,掩住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觉得雾影十分可爱。她的名字就如山间的晨雾,清冷雅致,可她却是可爱极了!”

    “也已经很久,没有人像她那样絮絮叨叨了……”薛晴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流露出一丝忧伤。

    “姑娘切勿伤怀,若是坏了身体,却是大大的不值呢!”感受到薛晴话语中的哀伤,紫云连忙出口安慰。

    “我没事。”薛晴朝紫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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