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阿黄将昨天从前辈案卷上看来的事向面前的莲花说了，然后等待了一会……和莲花大眼瞪小眼。
呃，不会是他想错了吧？
他挠了挠头，刚想抬步，再去寻冥主，眼前的景象却忽然变了。一阵眩晕过后，眼前的千色莲湖消失了，河浪声在耳边响起，阿黄呆呆地发觉远处飘来了一只渡船，小舟撑船而来，缓缓靠岸。
“你、你现在没事了？”阿黄有太多疑惑，还没排好先困惑哪个，看小舟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瞪着眼睛率先问。
小舟嗯了一声，下巴抬了抬，指向阿黄身后：“冥主走了。”
阿黄回头，果然，身后只剩白茫茫水雾和隐绰群山。
他……算是任务完成了？
阿黄昏昏沌沌地上了渡船。
他到底只是个几千年的犬妖，没那么多心思，过一会就将不解抛在脑后了。
阿黄：“你吃饭了没？一起去吃新套餐吗？”
小舟：“好。”
27
那天，我被鸢白收拾得有点惨，以至于后面一周，都过得格外谨慎。
好不容易我找到机会，在茶水间堵住了前辈：“前辈，话我带到了。”
前辈不知为何表情僵硬，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好，多谢你。”
他要走，我横跨一步拦住他：“赭永，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帮你把话带到的？”
“这、呃，你的身份其实不算是秘密，只要有心打听都能知道。我也没路子去找其他神仙了，所以就想着试试看你能不能帮我……我很意外，你真的可以，真的谢谢你。”赭永的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毕竟没成仙的凡人子弟并不清楚神仙之间具体的差异，也不知我这个桐仙到底有多大能耐。
但我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
以前叶青野尚在茧中时，我往返穿梭魔域不计其数，连同赭怜在内，我和她走得都是叶青野留下来的通道。那家伙唯独实力上还是靠得住的，群仙没发现任何问题，直到现在都弄不清赭怜入魔的原因。赭永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冲着我来的？
我因此被鸢白盯得太紧，连下楼买个零食他都要跟来，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在我将那件东西交给叶青野，远离身边的时候……
对了，叶青野为什么之前突然问我，赭家人的事？
我向赭永伸出手，抱歉，前辈，虽然这是违规的，但还是让我看一看吧……
他全然没有防备，似乎并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我凝视他的眼睛，但与以往不同，我看到的并非赭永的过去，而是一片浓重的血雾，张牙舞爪的鬼影如有实质地向我袭来，我顿时眼前一片灰蒙——
“赭桐，你欺蒙天道，愚弄幽冥，扰乱这世间原本的规矩，我氏族上下三千五百人一直在看着你，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你以为已经没人记得了吗？赭桐，赭桐啊——你的神君到底是怎样复生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我倏然放开了赭永的肩膀，踉跄后退砰得撞在了桌角，捂着后腰缓缓蹲在地上。那声声凄厉的质问仍绕在我耳边，前辈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我忽然痛苦地蹲下，连忙来扶我：“怎么了怎么了？你别激动，是不是这事给你惹什么麻烦了？”
“唉，其实我……我后来也发现这事可能有不太对。”赭永扶着我起来，左右张望一下，心焦地对我轻声说，“我那姐姐以前就对她家小丫头不太亲近，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我还能看不出来吗？据说小怜小时候被算命的说命格不好厄运不断牵连家人什么的，这、这话能作数吗？小怜从小就那么可爱懂事，她这亲娘竟然也相信，虽说她爸是走的太早……但那不也是因病去世吗？跟小怜有什么关系？最后小怜出了那档事之后……唉，我姐姐她本来身体不好，现在更是病重，她要给小怜带话，我还以为她是终于想明白了。但你去了之后连请了几天假我就感觉不对了，我赶紧去医院看我姐姐，提起她让我带话的事，她竟然痴痴地看着我笑，我被吓了一跳。你说，这魔域是不是不能轻易去的，你是不是被人整了？”
我哽了一下，呃，连请几天假是因为鸢白……
他这个人不轻易批假，上次我被折腾成那样，第二天还是腰酸背痛地早起上班……这次是真的太狠了。
不过按照前辈的描述，他姐姐像是被人下了咒术，他自己脑子里那段尖锐的质问，也像是别有用心者给他塞进去的。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赭永沉默了，片刻后，我明白了什么。
他说：“她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
“前几天。”赭永提起勇气说，“姐姐走的时候，宿家人……宿玖来过，送了一束花。”
像是……
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28
有人恭敬地敲门：“少爷。”
叶青野正躺在他那据说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八位数法器——一张皮椅里午睡，被吵醒了，不太耐烦地扬起语调“嗯？”了一声。
进来的是那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管家一把年纪了叶青野也不好说什么，勉强忍下心烦意燥：“什么事？”
“少爷，那件事有回复了，还有，这是请帖。”
这话题跳跃太快，叶青野一时没想起到底是哪件事。他时常觉得比起自己，自家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才是年轻人，不需要休息的吗？
见叶青野皱眉，管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门钥匙那件事确实和赭桐有关，赭家人似乎从宿家那里得到了一些好处，所以替宿家引出了一些破绽。”
管家递给叶青野一封玫瑰香的请帖，垂眼道：“这是今天飞到您书房门上的，宿小姐请您去‘门前’一叙。”
叶青野接过扫了一眼，觉得宿玖一如既往品味欠佳，随手丢了。
管家：“您不打算去吗？”
“天川，你之前说我前世是什么来着？”他歪头看窗外花园，景色宜人，飞过鸟雀。
“少爷，您是魔族始祖，后六界初分之时，您被称为魔尊，仙魔大战时，与鸢乐神君平分秋色。”管家平淡道。
“哦。”叶青野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托着脸兴致缺缺道，“但我这辈子是凡人，你也说过，我没有半点特殊的力量。宿家那么邪门，宿玖那么厉害，我去赴邀，岂非凶多吉少？”
管家没有作声，叶青野一转头，才发现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单膝跪了。
“……”叶青野头疼，“祖宗，换我喊你祖宗成吗？这让我爹看见不得抽我？”
管家没理会叶青野的玩笑，固执道：“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会保证您平安无事。”
叶青野：“……”得，说了半天还是得去。
“你……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那么想让我回去？”叶青野不自然地挪了点椅子，让管家不要正对着跪自己，他又掀开那封庸俗的请帖看了看，门前，唉，还有哪个门前？就是魔域那扇门呗。
管家看出叶青野的不喜，于是站起来，神色自若：“您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您赋予我们生命的意义，虽然并非所有同胞都能有幸站在您身边，但我们都是您手中忠实的武器，此志千年，至死不渝。”
“……”
叶青野傻眼。
像、像是被表白了。
但怎么一点都不开心，还有点瘆得慌？他以前的部下怎么都是这种性格？！一言不合就说这种话？
叶青野颤抖的指尖指了指门外：“天川，你还是先滚回去，让我静一静。”
天川一点头：“您好好休息。”
叶青野最终还是去了。
不只是为了赴约，更重要的是让自己以前的部下死心。就算站到魔域门前，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是以前那个……唔，魔尊了。
看到昔日自己的领地，荒凉寂寥，一望无际的血红，看起来就生存环境恶劣，还丑陋。竟然有点惆怅。
“以前不是这样的。”天川跟在叶青野身后，似乎看出他的心口不一，望向紧闭的大门道，“当初大战之后，仙魔两界两败俱伤，您伤得更重一些，后来您走后，仙界因天灾而灭亡，那位桐仙就关闭了魔域。浊气聚集，灵气不通，这里渐渐就变了……以前，其实和仙境没有区别。”
“她是为了平衡……”叶青野深呼了一口气，眼神忽然不像是那个不着调的少爷了，天川下意识后退一步，竟然不敢直视，只听见叶青野轻轻道，“……你不要怪她，这只是遵循天道的安排。”
仙魔开战，叶青野作为魔尊最先消殒，是仙魔失衡的开端。或许这才是群仙必须消亡的理由。
何天川张了张口，想说他没有这样想。
他、所有魔族，对那位桐仙有意见的是另一件事。当初，叶青野重塑肉身，神魂汇聚，迷惘了六千年的魔族们在霎那间全部恢复了神智，时隔多少岁月终于迎回他们的王，可是还没等他们蜂拥到王的座前，叶青野就如昙花一现般又消失了。
再见到尊上，就已经是一个一生顺遂、但与魔、与仙都无关的人类了。
这样固然、固然很好……没道理他们的王不能享受一世悠闲，但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桐仙的诡计呢？如果是桐仙害尊上失去了原身和神格，为了仙界而蛊惑了他们的王呢？
叶青野听了这番部下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剖白，就差被怼着脸质问“您是不是恋爱脑发作啊？”，也没有生气，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或许，我只是忽然想试试看做凡人是怎么样的呢？”
天川呆楞。
叶青野：“天川，你觉得群仙消散？鸢乐山为何倾倒？六千年后，我们这些熟面孔又为何投胎成人回来？”
这些事，只有天道知道，天川不能回答。
“我自上古而生，向来随性所欲，不去理会其中更深的道理。但我知道，仙魔之间总有一战，群仙陨落也并非偶然，唯一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恐怕除了那个待在幽冥偷懒的家伙，就是鸢白了。还有桐……她身在局中，和我们这些古老的家伙不一样，她太年轻，很是可怜。这仙魔之间生生死死，是是非非，都或许只是写在谁命树上的一场安排好的闹剧，没有道理要她为这一切清偿。”
天川无声许久，沙哑道：“就算……就算那场大战的起因是她？”
叶青野装傻充愣：“什么？这我怎么知道？以前的事我都忘光了。”
“……”那刚刚还站在这大谈六界的是谁？
“天川，别那么较真嘛。我都说了总有一战了，理由是什么重要吗？桐她也很可怜的啊，偏偏在那个时候被我喜欢上。”
“……”您、您竟然会承认啊！
叶青野眨眨眼，若无其事地走下坡，走向域门：“不管怎样，她都一直是我的朋友，对朋友当然要好，不能让宿玖害她，走，我看到宿玖她们到门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