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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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付最起了个大早。不过，说实话，他其实是一整晚都没睡着，勉强最后三四个小时迷迷糊糊，像是进了仙境。和平常一样，洗漱整理完，到神像前拜上几拜，上香祈愿，保佑顺顺利利，突遇靠谱横财。
一切结束，便准备开门上班，迎面却迎来另一尊“大佛”——是昨夜的那个男生。昨夜不知哪里来的小人心里，不敢抬头仔细端详。今天抬头猛的正脸相对，倒是看清了。
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看似温柔，只遮住双眸，一丝笑意都无踪，倒是个冷漠寡言的形象。他的头发乌黑发亮，难掩几络银发，发质同黑发，似不是挑染出来的，倒像天生的。昨日悠闲，今日就已是正经工作模样，只不过是家中老人的打扮——黑色中山装，缀上金色麒麟绣纹，看过去，好生正气凛然。
付最痴痴地看着他，脑袋不自主地想起昨天买家的要求，真的是，非、常、符合！yeah!有灵感了！呜！太棒了！
他自是不敢表现出来，边记清他的脸廓，边问道：“你、你怎么、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问你家里的老神仙呗～他告诉我的。”殷祈略带玩笑的语气让付最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在家中不怎么幽默的爱幽默的大家长一般的存在。
“呵！仙官们要是能告诉你，我明天就可以不上班在家里数钱了。”付最毫不在意地回怼了他一句。
“你今天就可以不用去上班了。”说罢，他不客气地推开门，脱下皮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不……什么意思？”
付最看他自然进屋，又说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有些小生气，多半还是疑惑。
“辞呈我已经帮你递给贵司，等会应该会给你传信——有水吗？一夜未眠，渴了许久。”
殷祈顺手拿起杯子，还剩半杯，全部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杯子！”付最连忙抢过杯子，擦去水渍，另找一个桌台放去。
反应过来后，他注意到刚才殷祈的那句话。
“谁的辞呈？我的？！你？凭什么？”
“不知是不是你的，只知道我提的名是付最。”
“你是不是有病啊？”回想昨天他的搭讪方式，付最有些后怕，不敢不多想，犹豫问道：“难道你，你之前追求喜欢的人，都用这种硬核方式？”
“我”殷祈还没说就被打断。
“我不喜欢你，你快走吧，我就当你是脑子抽了原谅你，赶紧的，我还得去上班。”
手机铃声响起，是楚骁。付最接听之后，却发现手头空空。那头，殷祈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拿着手机通话。
“老弟，你咋滴就突然辞职了呢？遇上啥事了？”
“家里爸妈让我回老家结婚，就走了，不用担心。”
“好好好，你这也忒不地道，怎么不请我们喝喜酒？”
“没办法，他们在老家给我开了个店，等着我去当老板，有时间再补给你们一顿。”
殷祈一边打电话，一边阻挠着付最抢手机，他觉得有些好玩，时不时假装轻敌，让他摸到，又抬高。
挂断之后，将手机完好无损地还给了付最。付最气不打一出来，不再客气，往殷祈脸上抡了一拳。照理说，殷祈可以躲，但还是老老实实挨了一拳。
付最本以为他可以躲过，当自己的拳头感觉到反弹回来的疼痛时，心里发懵，一时失语，一个葛优躺”，颓废地躺在沙发上，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吃饭的家伙没了——嗯？咦？我的声音老楚怎么会听不出来？我再打个，他肯定能反应过来。”
“啧啧啧，他不会起疑，而且他会很快处理你的事情。”
“你！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聘用你。”
“你说什么？！”
“我要聘用你。薪资你随便开，但要配合我外出做一些事情，平常也要和我待在一起，怎么样？”
“为什么？等等，你先解释，你是不是喜欢我，要追求我才，才这样？”付最最后一句说的底气不足，含糊不清。
“呵，当然不是，你到底在想什么？”
殷祈表情突然生动，觉得眼前这位付最先生当真好玩，和以往的人都不同。
“你昨天是不是看到我了？”
“不，不然呢？还能撞鬼？”
“那就对了，不管你信不信，你日日夜夜拜的仙官财神爷都是我的同事，是他们告诉我你家的位置。”
付最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感觉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放一个这么胡言乱语的奇葩找上门。殷祈察觉他一脸不屑，便用右手食指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的符，慢声道：“天玄而地黄，师者魂类也。”
那符如寻着主了一样，奔着刚才的水杯，“嗖”的一声，到了殷祈的手里。殷祈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付最看傻了，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这下你信了吗？”
“我，我信你大爷！”付最赶紧往外跑，临走不忘“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付最一连下了十六层楼梯，双腿直发软，还是不敢相信。此时的他真的很崩溃，他想放声哭出来，但吓得已经说不出话了。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了串，他在楼下公园找了个椅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不停念叨着：“苍天啊，厚土啊，快，快让这一切都恢复正常，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突然，有人挡住他面前的阳光，他抬头看去，竟还是刚才那人。
“我说的，你有没有听见？”那人冷冷地问他。
“不，不是，你是哪里出来的恶鬼，别缠着我行不行，求你了，求你了。”此间，声泪俱下。
殷祈从上衣内兜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月白色方巾，周边有一角绣的是日暮仙鹤图，最为精致的是旁边另绣的墨色行书，付最不认识，便没当回事。
“擦擦吧，小少爷，这点事情就哭哭戚戚，有没有男儿郎的样子？”殷祈似是嘲笑，但还是嘴硬心软，坐在他旁边，将方巾塞到他手里。
付最接过拭去泪水，就将方巾扔了过去：“给你！赶紧走！正常人谁能遇见你啊！”
“噗！”殷祈失笑，“你还真的不是什么正常人。”
付最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蛋，一时质疑自己的存在。
殷祈盯着他这番模样，突然轻声温柔道：“你先听我说，好吗？”
付最点点头，殷祈便开口：
“先言明，我并非穷凶极恶之魂，我是正经魂师，为理梵水客生前愿，以离人世而存于此。”
“等等，等等，也就是说你的职业是魂师，那……梵水客又是什么东东？”付最就当是上课认真听讲的小孩一样，积极发言，不懂就问，连说话的语调都回归小朋友队伍。
“仙都境边现一泉眼，其水泽被万物，其泉谓之梵暮泉。世之所依，不过自然而已；自然所依，不过水润而已。然水之源，皆溯其梵暮泉。”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至善拥德之人，足衬‘梵水客’之称。”
“再提几句：人之魂分善，恶以及不功不过，是为梵水客、无血生、厉世主。”
“哦哦，原来如此——接着讲”付最就和听故事一样，越来越有兴趣。
“魂师本不应被人看见，可是你昨日却一直盯着我，知道为什么吗？”
这就像老师上课突然点名让你提问，让付最回答不上来，付最挠挠头，表明不知道。
“因为梵暮泉。”
“梵暮泉？”
“你的魂魄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在梵暮泉里修养。梵暮泉灵气旺盛，哪怕你轮回转世了几十世，还是有几成灵气尚存。”
“但很奇怪，你的前27世都是护你安全，这一世，那一天，却是直接入了身体，化为异眼，看见了本该不该看见的我们。”
“你们？那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这样过？”
“许是梵暮泉有了什么差错。那一天之前，你的灵气是一直环绕在你的周围的。”
殷祈并没有说，因为那几成灵气，付最前27世一直被恶鬼缠身，运气霉到不行，家境仕途什么的一概烂到无底洞，这一世也不例外。付最自幼母亲就失望离去，留下个屋顶透风漏雨的小破房，还有天天酗酒赌博的父亲。
为了摆脱他们，他就一路努力学习加赚钱，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本院校，找到工作。他从来没停止过赚钱，因为他觉得金钱能给他的安全感远大于所有。
“那一天之前？也就是说，你一直认识我，还总是，总是在旁边看我受苦受穷，也不搭把手帮个忙！”付最觉得可笑，眼前这个什么狗屁魂师，瞅着厉害，却是像看戏一样流水般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人生。
殷祈听着他的反问，羞愧答道：“我……不能，仙都诫曰：‘不入陌人事，不悯在世民。’若插手，会扰乱其他人的轨迹，我做不到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呵，做不到？那你为何要来找我？”
“异眼，自是已脱离常人生活之轨，我来，护你周全。”
“那我还要谢谢你？真搞笑，我才不信！”
付最其实信的有十之八九，但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只是想赚大钱，买个房子，一个人有些小钱，舒舒服服地过一生，如今来了一个这么大的摊子，他可不想接手。他站起想走，但右臂猛的被人一拽。是殷祈，殷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确定要走吗？我说过，我是来护你周全的。”
“放开我，我堂堂七尺男儿，还需要你来保护？”付最挣开他的手，只身离开。
霎那间，前方涌来滚滚黑雾，左边，右边，后边，都是！靠的越来越近，那些黑雾渐渐有了形状，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脸，人身。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沾了些干涸的血液，靠近他，像是对佳肴一般，露出贪婪的神情，叫人害怕。
无路可去，突然，眼前被人盖住，再见光明时，周围已经没有那些脏东西了。
有人在他耳边似吹风一般念着：“我说过，我是来护你周全的。”
付最愣住：“嗯，嗯，大，大恩不言谢，恩、恩人。”
“走吧，去完成你的第一个工作。”
“额……那这些黑色的会不会……”
“不会，我用凝玄符将他们退散，而且，我在，他们不敢靠近。”
付最边走边问：
“那，那些东西没人来处理？”
“有，不是人，黑白无常。”
“那我们是去干嘛？”
“诶，对！你说的给我开工资，最大限额是多少？你说，我还是有人性的。”
“还有，你姓甚名谁啊？这我总要知道吧。”
“殷祈！”
“快跟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