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辛勤园丁的后备力量,华师大每学期都有组织学生去偏远山区义务支教的活动,毕竟以后毕业了也是要走上讲台的,提前练练,即能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又能给乡村的孩子带去优质的师资力量,印华已经连续报名了好几次了,奈何每次名额有限,根本轮不到他,
“这次支教名额总算轮到我了!”还在上课就收到了印华的短信。
“什么时候去?去多久?去哪儿?”
“11月中,湘西,去两周,同学分批轮着去,回来就期末考试了!”
“好羡慕啊,还可以去湘西凤凰古城玩,听说那里民风彪悍,万一被哪个小丫头片子看中了,小心被绑了当压寨相公!”我开玩笑地说道。
“你要是不放心,周末可以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被掳走。”
“那你可要当心了,说不定哪天我就翘课去查岗了。”
“求之不得,这年头有人查岗是件幸福的事。”
一个月后买了些应急的药品和食物,把印华送上了去湖南的火车,虽然山区还未通网络,手机信号也不好,想着两周很快,忍忍就过去了。
“今天几号了?”坐在教室里,眼睛却望着窗外飘落的金色梧桐叶,心不在焉地问着老鱼。
“哎呀,每天问一遍,离月底你的印华回来还有十天。”这周老鱼已经被我问的不耐烦了。
“十天……不行,我要去找他!”
“去呗,反正周末了,就当去旅游了,不过你最好跟他报备一下。”
“为什么?我想给他个惊喜。”
“人家是去干正事的,还有一帮老师同学跟着,你这么突然袭击,没准惊喜变惊吓了呢?”
“就算没有惊喜,也不至于变惊吓吧!”
“那可不一定哦!不信你试试!”老鱼用了个激将法。
“试试就试试,我对我们家印华还是有信心的。”
下课铃一响,一个箭步就冲出教室去最近的售票点订了周五的火车,因为到了长沙还要转大巴,所以只能一早就出发,叮嘱老鱼帮我答“到”,反正大四也没什么课了,翘一次课应该也不会影响期末成绩吧!
没有知会印华就独自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火车下来又转了大巴,大巴下来又转了个中巴。
老旧的中巴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折腾了七八个小时后,原本一天没有进食的我,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强忍着,努力憋住呼吸想控制自己不要吐出来,就在临座酸桔子味的刺激下,我“哇”的一下把胃里仅有的一些酸水都呕了出来,在邻座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了,我已经把她手里装桔子皮的垃圾袋一把拉到了自己胸前,及时地吐在了塑料袋里,邻座也是个热心肠,见状赶紧撇下手里的桔子,帮我把背包侧边的水杯拧开递给我,我一边接过水一边点头致谢,吐空了反而好受些。
我目测着邻座的打扮,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穿着像是外出务工的当地老乡,于是掏出自己带的一些特产小吃送给她,她腼腆地推脱着,在我的坚持下,不好意思地一样拿了一个说带回去给她家娃尝尝,闲聊中得知,她叫英子,跟老公是在城里打工的,几个月回来一次,为了省车票钱,只能跟老公轮换着回来,看看日思夜想的父母和孩子,顺便把自己挣的辛苦钱捎给家人。
下了车,周遭看了一眼懵逼了,眼前连个指示牌都没有,似路非路的山路,像是走的人多了被硬生生踩出来的,看着满是泥巴的小路,迟迟迈不出脚。
和我一起下车的英子看我愣在原地,笑着拉起我的胳膊说:“走吧,大妹子,我带着你走,你要去的小学我知道怎么走,我家娃也在那儿上学。”
跟着穿胶鞋的英子辗转于泥泞之间,我的白色板鞋已经变成了土黄色。
“妹子,你运气不太好,这里刚下过雨,路最不好走了。”
“哈哈,没事,我就当爬山锻炼身体了。”话还没说完,自己呲溜一下一屁股坐地上滑出去老远。
“哎,这裤子和鞋子都脏了,等会去我们家吃个饭,换条裤子和鞋子吧!”
“不麻烦了,姐!我包里有干净裤子,我还要赶去学校跟我男朋友一起吃晚饭呢!”
“瞧我着记性,耽误你见男朋友了,那我就不留你了,我家就在这个山腰上了,你要去的小学就一直顺着这条山路往上走,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这个小学是方圆几十里几个村共建的,所以跟哪个村都不近,天马上就黑了,你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学校,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不容易在蒙蒙黑之前赶到了校舍,一打听才知道印华跟另一个同学去家访了,受访的学生有的是因为家里穷,爸妈不让读了,有的因为家里娃太多,只能供一个,还有的只因为是女孩,家里人觉得读书没用早晚要嫁人,印华他们只好一家家做思想工作,又因为家家都离得不近,所以周五下课了就开始一家家去游说了,加上周末两天要跑完八户人家,晚上估计就住老乡家里不回学校了。
领队老师知道了我是印华的女朋友,专门转了一天的火车汽车来探望他的,便先安排了我在女生宿舍住下,毕竟印华是住男生宿舍的,我住不方便,于是搬了印华的铺盖卷到女生宿舍安顿了下来,跟着其他人一起吃了顿平生第一次吃的土灶大锅饭,许是舟车劳顿了一天,胃里吐空了,许是咸辣的湘菜可口入味,总之这顿饭吃的很满足。
手机一直联系不上印华,晚上也不敢出门去信号好的山头找信号,虽然学的是通信专业,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饭罢,一个人站在一排矮矮的平房校舍前消食,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找到满天的繁星,感觉跟我想象的浪漫乡村不太一样,初冬的山里还是有些冷的,本来想在屋外多站会,采采风找找灵感写歌的,结果被冻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赶紧钻进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取暖。
晚上老师们都在批改作业备课,我也随便找了张空书桌,拿出随身带的本子准备写写歌打发时间,却被桌上一个相框吸引了,一个穿着鹅黄色外套抱着把木吉他的女孩正略显青涩地弹奏着,女孩的脸有些眼熟,大脑记忆库飞快搜索着——原来是“绿茶”。
印华难道是跟她一起家访的?她不是大一新生吗?怎么能拿到支教的名额?我听印华说过这种支教活动一般都只有大三大四的学生才能申请到。
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写歌的心情也没有了,便和旁边的女生求证道:“这个是萌萌的书桌吗?怎么没看见她人啊?”
“对啊,她去家访了,今天不回来了,这桌子你随便用吧!”
“那她明天回来吗?”
“恩,不太清楚,要看他们家坊的路线了,学校是在几个村中间的,来来回回几个村子都要走到,周末两天时间还是挺紧的!”
“他们?她和谁?”我多心问了一句。
“啊?你还不知道啊,怪我多嘴了,她和印华一起去家访的,这种山路不会让女生单独行动的。”
“那为什么不派两个男生一起去呢?”
“她主动要求去的,悄悄跟你说啊——”女生停顿了一下,四下看看没人,压低声音说:“本来这种支教活动学校不会安排大一新生参加的,听说她爸爸是教育局领导,跟学校打了招呼硬塞进来的。”果然大家都有颗八卦的心,怪不得上次演出说她跟乐队的合唱曲目是教育局要求加的,我当时还想教育局文艺汇演怎么着也该请达达乐队吧,毕竟人家才是高校乐队比赛冠军啊,怎么冠军不请,请个亚军去,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加个节目铺路,提高她在学校的知名度啊!不得不说,权利真的是个好东西!
满腹心事,这一夜没有睡的很沉。第二天晌午还没等到印华回来,觉得无事可做,凭着昨日的印象,在山间小路中摸索着,翻过一个山头,经过两个小时的辗转,一路就到了英子家。
老远就看见在家门口忙农活的英子,冲她大声喊着:“英子姐,没跟你打个招呼就不请自来了,不会不欢迎吧!”
“哈哈哈,贵客,贵客,欢迎还来不及呢!”英子看见我热情的把我揽进屋。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却收拾的很整洁,坐在长条板凳上趴在饭桌上写作业的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看我,说:“嗯——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哦——我想起来了,在印老师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上见过你。”
“是吗?那你没有问问你们印老师,照片上的是谁啊?”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照片的存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下拍的。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女朋友咯!”小女孩人小鬼大地说。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是女朋友吗?羞不羞!”英子打断她的话。
“姐,现在的孩子懂得可比我们小时候多多了。”我大笑着解释道。
“就是,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还知道萌萌老师也喜欢印老师。”听到这句我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这孩子怎么瞎说呢?”,英子拽了拽娃的衣摆,然后尴尬地冲我笑笑说:“妹子,娃还小,她的话千万别当真啊!”
“我才没瞎说呢!我每天都看见他们一起打水一起吃饭,萌萌老师还帮印老师洗衣服呢!”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实可信,最应该当真的。
“去去去,去鸡棚里掏两个鸡蛋出来。”英子赶紧将娃给支开了。
中午英子在自家田地里随手摘了些青菜、辣椒、茄子、西红柿,因为我的到来,还特意炒了两个平时她们都不舍得吃的土鸡蛋(攒够两筐了,挑到山下去卖),然后用生火的土灶,自家炼的猪油,加上老人腌的秘制辣椒酱,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沾着满满的锅气、土灶气、烟火气,让我这个异乡人吃出了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