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

    因着与文鸢有约,第二日下午,程时玥不仅把自己的事儿提前办了,还分了些余力,替小富公公搭了把手。

    “小富公公,这些账目我已核对好,您过目一二。”程时玥将账册交到小富子手中,柔声招呼道,“那我便一会儿出宫,若是殿下问起,还望小富公公替我关照着。”

    她干活麻利又任劳任怨,还常愿主动帮忙,东宫里的公公嬷嬷等人,都很是喜欢她。

    小富子一听差事做完,自然是喜笑颜开,忙点头道:“掌书只管去便是,殿下这边若是问起,有奴才呢!”

    小富子正笑得舒心,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脊背后有些发凉。

    转头一看,竟是师父延庆就站在身后,扯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皮,睇着他。

    “自个儿的事竟好意思劳烦掌书?你的手你的脚呢?不用便去砍了了事!”延庆猛一掌拍在小富子头上,直打得他脑袋嗡嗡响。

    宫有宫规,这回被师父抓了个现行,小富子正想变着花样讨好师父两句,却见师父身后还跟了个人。

    一双清冷如墨玉的眼,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阴影都带着疏离的弧度,下颌线如作画收笔时勾出的冷锋,衬出生人勿进的矜意,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殿下恕罪!”小富子慌了神,扑通一声磕在地上。

    谢煊却是摆了摆手,延庆连忙使眼色,叫他快滚。

    于是程时玥抬头,便看到他一人负手立在那儿,面如琢玉,身姿如松,任由光影将他晕染成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明明昨日才与他相见,这一刻心跳却依旧漏了半拍。

    院内只剩下他两人,程时玥快步走到他跟前行礼。

    谢煊便又问:“这是要出宫?让孤猜猜……是与人约了骑马?”

    程时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方才换的衣裳早已暴露:她一身鹅黄骑服,袖口和脚踝收得很紧,教人一看便知是要去骑马踏青的。

    这骑服还是阿鸢今早带给她的,穿起来并不特别合身,尤其是胸前那块,实在是紧。换衣服的时候,她将胸束了一道又一道,这才刚刚好塞进去。

    谢煊眼神不经意从她胸前逡巡而过,眸色暗了暗。

    “不敢欺瞒殿下,与阿鸢约了一会儿去郊外骑马踏青。”

    “昨日便请过假了的。”末了似是怕他不同意,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谢煊听出了她这小心思,只是并不打算放她一个人走。

    便状似意外问:“你会骑马?”

    程时玥心虚道:“不是太会……但臣可以学。”

    “跟谁学?跟那自己都是半吊子的文鸢?”谢煊便状似抿唇笑了一下,淡淡对身侧延庆道:“去将孤的那匹骐宵牵来。”

    程时玥有些不解,软声问道:“……殿下这是要?”

    很快那白色的高壮骏马便被牵了来,谢煊以一种极其利落的姿势跨马而上。

    “今日有空,恰想出去散心。”谢煊垂眸看她,“若是不想一会丢人,孤倒是可以教教你。”

    金银鞍,配白马,那一刻恍惚间,程时玥竟好似见到了七年前的少年。

    延庆见程时玥还呆站不动,立马急得催促道:“害呀,掌书好福气,殿下现下恰好得闲,要亲自教你骑马呢。”

    “可……”可她先头已经约了阿鸢。

    此时距约定的时间不过半个多时辰,若是他同去,被阿鸢撞上了,要如何是好?

    程时玥纠结之中,抬头见他一派矜贵、气定神闲,却停了马,正侧了身。

    似是在等。

    春日暖阳斜照,他似琢玉的脸背着光,侧面泛出微不可见的浅淡的金色绒毛。

    而一双漆黑如墨的眼中,只她一人而已。

    脑子里还在犹豫,腿却已经替她做了决定,迈开这前面几步之后,她便索性硬着头皮,快步跟上。

    却没想到他突然以双腿夹住马腹,随后微微一侧腰,以单只手臂卷住她的腰身,将她捞上了马。

    突如其来的动作,叫程时玥吓得抱紧他的胳膊,堪堪压下到了嘴边的尖叫。

    饶是吓得不行,嘴里却还不忘关心他道:“殿下别这样,小心闪着腰!”

    “要闪的话,昨日便闪了。”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

    程时玥侧身窝在他怀里,起初听见这话并不觉得有恙,可再一细品,竟想起生辰那日,在那温泉别院里的画面来。

    于是那张粉白清艳的脸,不知不觉的,又刷刷红到了耳根。

    当时他被她主动亲吻撩拨,便将她从泉水里捞起,吓得她蜷缩起来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他却故意使坏,扬言要将她放开自己走,情急之下她只好用双腿盘住他的腰身。但此番举动正中他下怀,他闷笑一声,抚摸她腰臀的掌心烫得吓人,竟说什么求饶的话也不肯放她下来。

    随后便搂着她的腰背,一路摆弄,直至回到房间的床上,才肯稍稍作罢。

    程时玥回忆完了这些,再转头,却见延庆和那亲卫总领正跟在后头,偷偷在笑。

    脸霎的绯红,似天边正如火烧的云霞,嚅嗫道:“殿下……还有人呢……”

    谢煊敛了神色,一个眼刀过去,两个人立刻不笑了。

    程时玥捂住红红的脸,又斟酌道:“殿下……臣现下不能与您共骑,会……会暴露臣的。”

    “暴露了,又如何?”谢煊有些意外,前些日子在偏殿那回,便叫他的亲卫撞见过,虽他治下严明,口风很紧,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俩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穿到母皇耳朵里去。

    若是母皇知晓了,他便去求了她来,虽按规矩庶女不能为正妃,但总归能好好在他身侧待着,不必再受人欺负。

    况且,他向来不会受人掣肘,以后自有的是办法将她扶正。

    自那日她哭得伤心,他才知晓她从前在侯府有多难熬,他想正因如此,她当时才急于爬了她的床。但他并不怪她,反而觉得她看起来虽柔柔弱弱,却敢于自救,颇有勇气。

    只是他以为,他们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也会对他有意。

    但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依旧不想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忽然,便想起了那沈昭。

    她生辰那日,他去别院将她宽慰了一番,便被延庆匆匆叫走,事情办完后,他又想再去看看她。

    回温泉别院的途中,他忽然想起,她那日分明很美,所穿的衣裳却依然是旧的。

    便命延庆领着他,亲去京城最好的铺子里挑了几件时兴的款式,给她穿着玩玩。

    这一路上,他还在想要如何不被她拒绝。原本只消故技重施,说是谢凛送姑娘送不出去的衣裳,拿去送给她便好,但下午才刚跟她坦白,说自己骗了她……

    想来母皇严苛、朝臣各有心计,他都没这么头疼过,却为了送出东西,要绞尽脑汁。

    谢煊正失笑之时,转身却看到,不远处的关扑摊位边,一对貌美如画的男女,正在投掷铜币。

    那女子一身淡黄,唇红齿白,言笑晏晏,不是他的掌书是谁?

    而她身边男子,虽他不愿承认,但容貌亦风华绝代,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有两分……宠溺?

    谢煊攥紧了拳头。

    一顶银白斗篷忽的兜头落下,将程时玥的头身牢牢罩住,与此同时身后一声哂笑传来:“既然不想被人知道,便趴稳了。”

    随后嘴唇中的惊呼便被他的手捂住。

    身下精壮的骐霄飞跃而起,驮着二人一路狂奔出宫门。

    这厢永安侯程挚正要入宫面圣,途中偶遇谏议大夫宋邦,二人一前一后从侧门入宫,差点被这疯跑的马撞了个人仰马翻。

    “成何体统——”程挚话未说完,定睛一看认出那竟是太子的宝马,心中虽是惊异,却只好将剩下的话卡在喉中。

    宋邦眼尖,看见马上竟不止一人。

    瞧那身段似乎是个女子,却因被银白斗篷遮住,看不清具体样貌,于是喟叹道:“太子殿下一向清正自持,倒不知是谁家姑娘,叫殿下今日如此荒唐……老夫猜想总归是哪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宫女,恐无父母教养。”

    程挚在官场圆滑,见四下无人,忙道:“宋大人说得极是,一准是哪个妄图攀龙附凤的小人物,没父没母都不一定。”

    宋邦义愤填膺道:“一会儿老臣便将此事禀明圣上,恳请太子如从前一般严于律己,莫要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这临幸宫女虽不是大事,却不可行为僭越,此番既非春猎冬狩,又非带兵出征,怎可在宫中策马飞奔!”

    到底是西域来的良驹,一路小跑,骐霄便驮着二人来到一个平缓的山坡上。

    此处鲜少有人,却又离与文鸢相约之地不远,站在这不高的坡上,恰好能看到垂柳堤。

    谢煊下了马道:“时辰还早,你可先拿骐霄练手,待文鸢来了,你再与她玩耍。”

    程时玥应了一声,却忽然想起:“殿下怎知我与阿鸢约的什么时辰?”

    谢煊挽住缰绳的手一顿。

    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骐霄高大,你当专注抓紧缰绳,莫要问东问西。”

    “还有,披风披好。”

    谢煊将方才披在她肩头的那银色披风紧了又紧,终于将她胸前遮了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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