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程时玥拢了拢披风,小脸上又是一红:“知道了,殿下。”

    谢煊见顺利岔开了话题,便也不再说话。

    前些日子她搬入宫中,与永安侯府似是断了往来,他想那些腌臜事情到底是叫她不快,自己又诸事繁忙,便着令叫延庆多看顾着她些。

    延庆这老狐狸办事倒是细致,不仅将她一日做了些什么,就连吃了什么、何时小憩都事无巨细报与给他。

    且知道她在外置办屋产后,延庆还特安排了机灵又老实的人去跟着她,为她做些跑腿、守屋、赶车接送之类的事情。

    就连她好友文鸢告假的时辰,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才有了方才,他紧赶慢赶将手中之事处理好后,出现在她跟前。

    不得不说,对于程时玥而言,殿下是个极好的老师。

    如那上马、下马、驭马等动作,他不仅示范标准,且讲解详略得当,叫她很快便能抓住要点,几个回合下来,她竟真能靠自己驱使起骐霄来。

    只是这骐霄实在是太高太壮,她单单是骑在上面都有些害怕。

    若是要她刚学了这半桶水,便独自一人策马奔跑,她更是有些怯。

    于是她有些为难地看着谢煊:“殿下……真、真的要我一个人骑么?骐霄若是不认我怎么办?”

    程时玥记得骐霄,那是是曾随他十四岁便剿过山匪的战马,气性不小,还认主,她又不太精于马术……

    若是没有殿下在身侧看着,她真的很怕骐霄来了脾气不认她,一屁股把她掀了。

    才刚过上好日子,她如今真的真的很惜命。

    “放心,他很聪明。”

    谢煊虽然是这么说着,程时玥却觉得腰间一紧。

    有一双手从后头将她环住,原来谢煊竟不知何时已上了马来。

    冷梅香夹杂着苏合香气氤氲而来,他揽着她,道:“跑吧,我就在你身后。”

    这一句话,叫她莫名得了心安。

    她一声策马,骐霄便飞驰起来。

    只听见风声呼啸灌满耳边,两旁的树木飞速后退。抬眼间,她忽然觉得天地广阔,而自己在这天地中又是如此渺小。

    身后之人的呼吸拂在发顶,隔着衣料胸膛炽热。

    不知是不是她感觉错了,总觉得他,从后面拥住了她,比之前出宫时更贴,更紧。

    她忽而感慨,自己曾几度以为,这一辈子会按照所有庶女的路线过活:幼时寄人篱下,等大了便平嫁给庶子为妻、高嫁为妾,若是运气好,尚能夫妻相敬如宾,然后和夫君二人做小伏低,在宽仁的公爹婆婆、嫡子底下讨生活,若是运气不好,那便还要受着丈夫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以及公婆冷眼,等汲汲营营拼个儿子傍身,才可能有立足之地。

    如今她却看到旁的可能。

    心如擂鼓般咚咚乱跳时,她好像听见他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可风声实在太大,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待程时玥驱使骐霄稍微缓了缓步子,耳边的风声不那么大了,她问。

    谢煊却不答话,程时玥便又问:“……殿下?”

    这回,她特意侧了头回去看他,却听他在耳边低低到:

    “孤说,你是不是要带着孤,去和前面那对夫妻,同归于尽。”

    程时玥一愣,转过头去,发现前面真有一对似是夫妻的男女,正沿着缓坡边散步。

    “殿下……这,臣不敢……”

    “那还不快勒马。”

    程时玥反应过来,连忙去拉缰绳,但骐霄却似乎故意不听使唤,只是稍缓了缓步子后,又继续加快了速度猛冲,吓得程时玥连忙朝前头那对夫妻大喊:“让让!快让让……”

    头顶传来似乎是一声轻笑,他握住她手,连带着她手里的缰绳往后一拉。

    这回骐霄竟迅速而乖巧地放慢了步子,发出愉快的响鼻声。

    “……”

    程时玥感觉,她被一人一马联手戏耍了。

    练习不多会,程时玥便累了。

    谢煊估摸着与文鸢相约的时辰快要到了,便将她抱下了马来。

    大楚民风开化,两人便并肩而行。一人牵马,一人徒手,混在这些沿坡散步的男男女女之中,正像是一对新婚不久、正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河边两岸垂柳抽了新芽,正长得茂盛,远远望去如一片碧色烟雨,地上树影斑驳如画,清风拂面而来。

    谢煊就在此时停下了马。

    他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在程时玥惊讶的目光中,交给了她。

    是一只竹子编的小狗,和那日沈昭替她在关扑摊子上的赢来的,一模一样。

    “殿下,你怎么……”

    “前几日你在侯府受了委屈,孤叫延庆对你留意些。”谢煊撇清关系,道,“却不想他自作主张,跟着你从别院到集市,见你在那关扑摊子上屡投不中,便直接买了整个摊子。”

    程时玥恍然,怪不得那日她还觉得诧异,怎么会有人愿意双倍价钱买这些东西。

    竟是延庆公公的手笔。

    可心下,又觉出两分怪异来。

    当时表哥明明已为她赢下了那竹编的小狗,延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他说……他说你似乎独喜欢这个,孤便拿来赏你。”

    他一开口,她便来不及继续细想了。

    一种失而复得的快乐,夹杂着心爱男子所赠带来的一丝清甜,已经些许热烈地翻滚着,涌上她心头。

    她喜欢各式的小动物,沈氏却不喜欢,沈氏从不允许任何有毛的东西,存在于侯府中。

    于是她只好搜罗一些小玩意儿,摆在房里,却也从不敢和人说起,怕再如从前那般惹沈氏不快,徒添麻烦。

    不知何时,她学会将自己困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将喜欢的东西悄悄藏起。

    从前是替她救下云朵,如今又替她买下小狗,他似乎将对嫡姐未竟的温柔,全都给了自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了。

    程时玥竟开始贪心地想,若他真正心许之人,是自己就好了。

    那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吧。

    四顾无人,程时玥忽而踮脚,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琢,“谢过殿下。”

    “……”

    她笑意温温软软,似儿时吃过的蜜饯,沁着甜香,叫谢煊心中蓦然一动。

    他斟酌道:“其实方才你我在马上,风大,有一句话你没听清,孤其实……不是要跟你说那话的。”

    “殿下不必向臣解释,”程时玥想起他方才在马上开的玩笑来,嫣然一笑,“殿下竟也会开玩笑了,看见殿下松快的样子,臣……臣很开心。”

    “……”谢煊知她是理解错了意思,道:“其实孤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做孤……”

    河堤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惊厉的尖叫,原是不远处不知为何惊了一匹马,那烈马横冲直撞,直直冲向正在河边踏青的两名女子。

    “跑啊!快跑啊!”

    四周有百姓朝那两女子连声呼喝,但二人似是已被吓懵,丝毫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僵在原地。

    程时玥心道不好,那马匹壮实,跑起来带着千钧之力,若是真撞上了人,严重些恐要闹出人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谢煊已然飞身上马。

    骐霄在主人的驱使下展蹄狂奔,一人一马,快成一道银白残影。

    就在那烈马离女子只有一丈远时,骐霄竟已先一步到达,挡在人前,扬起前蹄,洪声嘶鸣,以千军难敌之势,吓退了那受惊乱窜的烈马。

    ……

    再缓过神来时,见谢煊已经下了马去,正受那两名女子不停鞠躬拜谢。

    程时玥被吓得腿软,待她走到谢煊跟前,才发现方才救下的两人中,竟有一位是熟人。

    待到三月初三,宫中便要新来一批女官,程时玥如今掌管名册,曾跟着嬷嬷给新来的女官训话,当时她曾见过面前这女孩一面,似是叫雷蕾。

    雷蕾是父亲是自外地刚调来京城的小官,她今日是特意趁着还未正式当差,陪母亲出来散心,却不料遇上了惊马,险些丧命,现下人虽没事,脸上却仍挂着受惊后的泪痕。

    但转眼一看救下自己的男子,一身云锦织就的白衣骑射劲装,修饰出他极为优越的宽肩窄腰。面容则更为出挑,目光深深如墨星,面容皎皎若琢玉。

    就连身骑的白马都是马中翘楚,比旁的马高大壮硕许多,马鬃如云,一尘不染。

    但这一人一马,却看起来都难以接近。

    雷蕾红了半边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悄悄扫着男子的面容。

    她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因为见了他,此刻心如擂鼓,突突直跳。

    但很快她便发现,他身后跟了名身着鹅黄骑服的女子,颇为眼熟。

    “程……掌书?”

    “雷蕾,好巧。”程时玥弯腰请罪道,“殿下,请恕臣反应迟钝,未能及时护驾,请殿下责罚。”

    一听“殿下”二字,小姑娘的目光亮了,随后又暗了一暗。

    原来这便是传言中的太子,也是她往后要伺候的主子。

    身侧母亲早已伏跪在地,雷蕾这才恍过神来:“臣女谢殿下救命之恩!”

    谢煊伸出手来,却是扶起一侧弯腰的程时玥,道:“此番是孤自己要救人,不必总往自己身上揽责。况且,孤现在不还好好的?”

    她的手有点凉,怕是被吓坏了。谢煊这样想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随后对跪着的母女二人道:“不必言谢,既是孤的子民,孤本应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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