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耀和冯管家一进院子，就看到玉声跌坐在地上的身影，日头下显得格外伶仃可怜。
原本晾在一旁的那件华美戏服，此刻也散乱地掉在地上，云肩上的珍珠零落了一地，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玉声正小心翼翼地捡着地上的珍珠，听到有人来，他有些惊魂未定地转过头，那双眼中分明含着泪，比地上的珍珠还要璀璨。
等看清来人之后，他先是一愣，而后眼中满是委屈与无助还有后怕，像是雨后初绽的梨花，带着雨水的晶莹，却又透着几分凄婉。
他哭得楚楚可怜，脸上那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格外醒目。
冯耀立刻来到玉声身边，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而后摸着玉声脸上还滚烫的巴掌印，问：“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老爷，我……”玉声哽咽着，欲言又止，只是用那双泪眼望着冯耀，满腹的委屈仿佛都写在了脸上，却不敢说一个字。
冯耀眉头紧皱，一旁的冯管家却突然开口：“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三夫人，难道……”
玉声听到了“三夫人”三个字，像是应激一样突然揪住冯耀的袖子，忍不住地瑟缩，可怜地辩解着：“不是夫人打的，不是夫人打的，是我不小心，都是我自己，是我不好……”
冯耀听了立刻就懂了，一定是那个孙氏看玉声受宠，拈酸吃醋跑来教训人了。
冯耀眼中是盛极的怒气，却压抑着，沉着声安慰怀里轻啜的玉声：“我知道，不是你不好，我一定会为你做主。”
“多谢老爷，只是这身戏服，白费了老爷的心。”玉声依偎在冯耀的怀里，语调软软的乖乖的。
冯耀看了眼地上被糟蹋得不像话的戏服，语调沉寂带着怒音：“谁糟蹋了这衣裳，我就叫谁付出代价。”
只这一句话，就叫一旁的冯管家心里咯噔一下。
玉声则眸色一晃，像是一只小白兔一样默默点点头。
虽然玉声的脸上被打了巴掌印，可他梨花带雨凄怜的模样，反而叫冯耀更心痒，于是迫不及待拉着玉声进了屋。
冯管家则在院子里收拾地上的戏服。
他将这金贵的衣裳拿在手中，很是可惜地啧了两声，而后眼神别有深意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心想，得有一场大戏要上演喽。
当天傍晚冯管家就得了冯耀的令，带着两个家仆气势汹汹地去了孙氏的院子。
孙氏还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看到冯管家过来还以为是冯耀想起她了要找她去伺候，喜滋滋地说要先去换身漂亮的衣裳。
“不用换了，”冯管家叫住孙氏：“反正老爷也看不着了。”
孙氏瞪着杏眼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看不着了？你们来不就是要带我去见老爷的么。”
冯管家嗤笑一声，没说什么，招招手，两个力壮如牛的家仆就直接扑过来一左一右擒住孙氏的胳膊往外拽。
“你们干嘛！！你们干嘛！！”孙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吓个半死，满脸惊疑地看向冯管家：“老冯！你这是什么规矩！！敢叫人拽我？小心我去告诉老爷！！”
“好心提醒您一句，这就是老爷的意思。”
孙氏懵了：“什么？！为什么？老爷怎么突然这样对我？”
“这就要问问您自个儿了，这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去四夫人房里去闹事。”
孙氏浑身一震，原来是那个玉声！
她还没去老爷面前告状呢，没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敢背地里先咬她一口。
孙氏气得发抖：“不过是和那贱人拌了两句嘴，老爷不会这么狠心的！我要去见老爷！让我去见老爷！！”
“只拌了两句嘴？”冯管家笑了，而后张开手掌在自己的脸颊上比划了一下，啧啧道：“那红彤彤的巴掌印在四夫人白嫩的脸上那叫一个鲜亮，老爷可心疼坏了，啊对了，还有那身行头，真是可惜了。”
孙氏瞳孔一缩，一下没理解冯管家说的意思，什么巴掌印？哪里来的巴掌印？还有什么行头？怎么可惜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就想明白了，拼命地挣扎起来，高喊着：“那贱人说了什么，他都胡说了什么！我没打他我没打他！！都是他！！他还想打我呢！！是那个贱人设计害我！！都是那个贱人！！老爷是糊涂了嘛？怎么相信他不相信我！！”
冯管家看着平日里妩媚婀娜的三夫人此刻变得这般泼妇模样，再想想玉声不吵不闹躲在老爷怀里惹怜的样子，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一边是粗俗不堪的谩骂，一边是隐忍克制的委屈，别说是老爷会向着玉声了，就连他自己，明知道孙氏是无辜的，也愿意站在玉声这边。
要怪就怪她自己蠢吧。
“带走。”冯管家不为所动，摆摆手，两个家仆就继续把孙氏往外拽。
“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老爷会给我做主的！！我要见老爷啊！！”孙氏崩溃地哭嚎着。
哭声传出去老远。
冯管家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家仆就捂住了孙氏的嘴。
孙氏就这样被拖出了房门，往后院方向去。
出院子时，她看到隔壁院墙边站着的周氏。
“呜呜呜呜……”
孙氏像是看住了最后的一线生机，朝着周氏发出奋力的悲鸣，可周氏却无动于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混乱间，孙氏仿佛看到周氏手绢遮掩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她去找周氏喝茶说话的情形。
她说自从玉声入府后老爷就不怎么找她们了，她问周氏要怎么办。
周氏贤良淑德地说玉声得老爷喜欢，该为他高兴，只是这以后也是一家人了，可到现在也不见玉声来和她们两位姐姐打声招呼亲近亲近，倒是有些没规矩，不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孙氏正愁没有由头去教训玉声呢，听周氏这么一说，立刻下定了主意要来好好教教玉声规矩。
所以才有了今天去找玉声的事。
她记得她昨天临走前，也看到周氏拿手绢掩嘴，她当时以为是她自己看错了，可现在才想明白，当时她确实也是如此，这样幸灾乐祸地偷笑………
“呜呜呜……呜呜呜……”
绝望的泪水决堤般落下，都是他们在设计害她！都是他们啊！
她有苦难言，有苦难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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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衍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南星去打听了一圈，把听来的细节讲给冯衍听。
“我听后院的马夫老赵说，那孙氏被冯管家卖到窑子里去了，五花大绑得绑在驴车上拉走的。”南星自己这样说着都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地感叹：“没想到那孙氏会落得这个下场，也太凄惨了。”
“你见得还少吗？”
冯衍倒没觉得什么凄不凄惨的，反正跟着他爹的男女都没什么好下场，他见得太多了，也没什么所谓。
南星想想也是，这样被冯耀打发出府的人确实见了很多：“不过少爷，像玉声那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冯衍挑眉问：“你见过他？”
“嗯！”南星点点头：“之前在院子里碰到过一次，打了个照面，模样生得确实好，只是和以前那些老爷带回来的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南星挠挠头，回忆着之前遇见玉声的场景，还有玉声给他的第一印象，搜肠刮肚努力想着如何形容，他看见了桌子上铺成开的书页，突然想到了：“对了，有点像少爷班上的同学呢！”
南星觉得自己抓到了那感觉，继续说：“对对，就是一股子学生气，就像是京和学堂里的学生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勾心斗角的人。”
“你这个评价倒是挺高，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冯衍打趣他。
说实话，南星之前确实对玉声的第一印象很不错的，以为他会像他的外表一样无害，却没想到把孙氏搞到这个下场，又不由有些发怵，想起了在教室外旁听学来的一个成语——“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能在老爹身边混得风生水起的，能有几个是善茬？别被外表给骗了。”
“我知道了。”南星乖乖点头。
为了稳固地位，后宅争斗，互相算计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个玉声才来没几天，就能把孙氏这个伺候了老爹这么多年的老人给除了，说明这个玉声是有些手段的。
冯衍倒是没怎么把玉声放在心上，毕竟老爹的后院，他是真心想要它更乱一点，毕竟他就喜欢看乐子，尤其是看他爹的乐子。
“对了少爷，明日上学的功课您还没写完呢，这次再不写，牧先生得生气了。”南星走到桌边指着写了一半的作业，一副为冯衍的学业操碎了心的模样。
冯衍今天在外面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玩了一天，觉得累得很，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眼晕。
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自顾自起身进了浴室，任凭南星在外面怎么苦口婆心地劝都不理。
“你再啰嗦，少爷我也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冯衍的声音幽幽从浴室里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让南星闭了嘴。
冯衍听到外面顿时安静下来就觉得好笑。
南星则翘着嘴默默收拾冯衍的书，时不时悄悄睨一眼浴室的方向，用只有自己的声音吐槽着：“就知道吓唬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