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的日子，虽然会有些意外的小插曲，但总体还算得上是安逸，可冯府的内院就没有这么太平了。

    冯耀的内院一共有三位夫人，正妻陈氏是冯衍的生母，与冯耀门当户对，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冯耀虽然混账，但对陈氏还算是好的，只是后来，陈氏因重病在冯衍十五岁的时候撒手人寰。

    二夫人周氏是冯耀年轻时在外走商时从外地带回来的孤女，算是麻雀攀上了冯家的高枝，变成了金丝雀。

    表面上是个对谁都笑吟吟的温和模样，实则是个心眼极小的女人，最是容不下人。

    周氏出生贫寒，被冯耀从外地带回来后，便想要在这冯府中站稳脚跟。

    一心想为冯耀生个儿子成为冯府正房夫人，只是一直不曾有孕，后来又来了个三夫人孙氏。

    三夫人孙氏曾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歌女。

    生着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歌声更是如百灵鸟般悦耳动听。

    只可惜光有美貌，没有脑子，又善妒，怎么都斗不过二夫人，被她当枪使也不知道，受了气也只敢在自己房里撒一撒。

    不过冯耀不喜内院女人不安分，之前也陆续收过许多侍妾男伶，都因为勾心斗角搅得内院不宁，冯耀嫌吵，等新鲜劲儿一过就无情地把人或卖或赶地弄出了府，反正没几个有好下场。

    所以二夫人和三夫人都保持着表面的和谐，安生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这份平静被新入府的四夫人给打破了。

    这个四夫人嘛，就是冯管家带回来的玉声。

    他可真是不得了，把冯耀迷得呦，那叫一个五迷三道，冯耀也不怎么在外面寻欢了，闲下来就让玉声给他唱戏，夜夜都往他的房里钻。

    二夫人周氏倒是对玉声没有什么危机感，毕竟是个男人，再得宠也生不了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撼动她的位置。

    再加上冯耀现在喜欢他喜欢得紧，她知道不能在冯耀的兴头上去触冯耀的霉头，于是玉声入府之后，不仅没找他的麻烦，还多加关照了他。

    三夫人孙氏却忍不了，尤其是看到玉声的模样和身段后，嫉妒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怎么一个男人生得那一副狐媚的样子。

    再加上她的院子离玉声的近，每每听到他院子里传出的婉转戏腔，她都气得睡不着觉。

    以前老爷都是在她房里听她唱曲的！

    孙氏本来就善妒，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跑去玉声年前想给他个下马威。

    这日玉声好好地在院子里晾他的戏服。

    这件戏服是冯老爷特意叫人为玉声量身制作的。

    顶好的月白蜀锦配上细腻精美的蛱蝶穿花苏绣，云肩上坠了一圈莹润饱满的珍珠与浅蓝色流苏，就这样光在天光下挂着都熠熠生辉得不像话，更别说是穿在身上舞动起来了。

    这样漂亮的戏服，玉声从未有过，所以他很是喜爱，他还特意排了《玉簪记·琴挑》的戏。

    前几天下雨湿闷，好不容易放了晴，玉声就赶着好天气把这身戏服挂在院子里的阴影下晾。

    “呦！这身行头可真是好看。”一声高且尖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玉声一转头，就看到孙氏穿着一身醒目艳丽的红色旗袍，身姿曼妙地慢慢扭进来。

    玉声倒不意外，毕竟同在屋檐下，早晚得碰上面，于是不卑不亢，朝着孙氏一礼：“见过三夫人。”

    他说得端方，礼仪也是周全，但偏偏叫孙氏越看越不顺眼，她皮笑肉不笑：“'妹妹'不用客气。”

    这一声“妹妹”说得轻佻，分明就是在拿玉声开涮。

    玉声是个聪明的，听出了这个三夫人来者不善，于是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孙氏看玉声没生气，一副任人捏圆搓扁的样，心里痛快，也更加的放肆了。

    她白得发光的手臂在胸前一环，绕着玉声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玉声脸上：“瞧瞧这模样，这身段，啧啧啧……别说是老爷喜欢，连我看了都心尖儿颤～”

    说着又去看那挂着的戏服，语气酸道：“这一身行头扮上，去戏楼里唱一段，不知道得迷死多少人啊。”

    玉声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夫人说笑了。”

    孙氏突然提高声调：“我哪敢说笑你啊！现在整个冯家谁不知道，老爷现在可宝贝你了，宠得你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么多天了也不说来和我这个姐姐打个招呼，还要我亲自来你院子，就算不把我这个三夫人放在眼里，二夫人总该也得去请个安吧。”

    “玉声不敢，只是这两天都要陪着老爷，不得空。”

    这话听在孙氏耳朵里像是炫耀一样，她冷笑一声，语调极为刻薄地挖苦他：“不敢？你说你一个男人，都敢作出一副狐媚样子勾引男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孙氏来之前只是想给玉声一个下马威的，让他在府上安分些，别仗着老爷的喜欢就以为能恃宠而骄压她一头。

    可等她真来了，看到玉声漂亮又软弱可欺的样子，她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产生了想要欺负他的念头，感觉这样就可以从他身上获得她三夫人的认同感，所以她说着说着，话就更加难听了。

    听到孙氏的这句话，玉声的指尖掐进了掌心，抬起眼带着被刺痛的目光直直看向孙氏：“三夫人，警言慎行。”

    孙氏看到玉声这一副清高样，不屑道：“你一个上不得台面下九流的戏子，还敢跟我顶嘴？”

    玉声的眼神一晃，似带着挑衅，突然上下打量着孙氏，反问：“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有什么不敢的。”

    孙氏虽然蠢，但是也听出了玉声的言下之意，这是在点她以前身为歌女的身份。

    孙氏最讨厌别人拿她以前做过歌女的事来说，觉得是在看不起她。

    孙氏没想到玉声不仅敢顶嘴，还敢嘲讽看不起她，她气得发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炸了毛：“你个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谁和你这个贱皮子一样？！”

    说完，她气得扬手就要朝玉声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招呼。

    可高高扬起的手却被玉声紧紧握住。

    孙氏没想到玉声还敢和她动手，她有些不知所措，又不能败了气势，色厉内荏地问：“你要干嘛？！”

    还未等孙氏反应过来，玉声反手就要一巴掌扇回去。

    孙氏吓得闭上眼睛，脸颊上却没有预料中的火辣辣的疼，反而是一阵带着梨香的掌风。

    她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不经意对上了玉声的眼。

    这一眼，带着与他方才截然不同的狠毒和强势。

    孙氏被吓到了，看着脸颊边的手掌，斥道：“你想打我？”

    玉声却突然笑了，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人畜无害。

    他慢慢放开手，口气却冷得瘆人：“打你，你又能怎么样？”

    “你别嚣张！老爷最讨厌恃宠而骄，我这就去找老爷，让他给我做主！！”

    玉声脸色大变，像是被孙氏的话给吓住了，连忙拦在孙氏的面前，语气可怜地求她：“夫人别去，别去！玉声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孙氏看到玉声这副小人失志的样子心中的气焰就更甚，她扬眉吐气以为拿住了玉声的把柄，咄咄逼人：“现在知道怕了？太晚了！我要叫你知道，我可不是这么好惹的！给我起开！”

    说完一把把玉声搡开，自顾自昂着头，就这样，和来时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声站稳身子，看着孙氏离去的背影，眸子越来越冷，刚刚那惊慌无助的模样荡然无存，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孙氏嘴上说着要去找冯耀告状，可走到一半，就又气鼓鼓地折返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冯耀的脾性，如果她这样突然去告玉声的状说玉声没礼数还要打自己，怎么想都很奇怪，而且冯耀疑心重，肯定也能猜到几分是她主动招惹的原由，她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尽管心里再气，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去，打算去找周氏好好说说，让周氏出面管教。

    而冯耀那边难得今天有空，算着日子冯衍上学也有段时间了，就想关心关心他的学业，于是把冯衍叫过来在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可冯耀那些老生常淡，听得冯衍心烦得很，两个人都是臭脾气，没坐一会儿就不欢而散。

    冯衍带着南星出门去吃茶消暑，冯耀则带着冯管家往玉声这边来。

    之前听玉声说，他特意排了出新戏要唱给他听，他现在心气不顺，正好可以让玉声给他顺顺。

    在去玉声院子的路上，冯耀看到远远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月门内走出来，然后朝着反方向慢慢走远。

    冯耀微皱眉问一旁的冯管家：“那个是谁？”

    冯管家眯着眼仔细瞧，回道：“像是三夫人。”

    “哦。”

    冯耀有了玉声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孙氏，这冷不丁一看，竟然没有认出来。

    可见他的无情与花心。

    他现在对孙氏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去找玉声。

    可等冯耀和冯管家来到玉声的院子时，却看到了叫人出乎意料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