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布朗一家是两周前刚搬到安姆洛夫镇的。他们原本住在马里德斯,父亲在那的大学担任教授,母亲经营这一家书店,埃莉诺和她的姐姐格莉丝在闲暇之余会去帮忙,生活也算富足。

    然而,就如同春日的鲜花终有凋落的一天,可怕的病魔缠上了格莉丝,挥散不去的悲伤笼罩在埃莉诺一家。格莉丝不愿再看见家人的眼泪,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选择放弃治疗,找一个美丽的小镇度过最后的时光。于是他们选择了安姆洛夫。

    他们在镇子边缘处租了栋房子,那里来人少,十分恬静,有足够的草地供他们野餐,有温暖的阳光沐浴他们身心。笑容重新回到每个人脸上,他们在那度过了一段如诗如画的美好时光。

    如往常那般,布朗一家在离房子不远处的草坪上野餐。父亲母亲在那不算大的野餐布上忙碌着,埃莉诺则全神贯注地完成着她的画作,而格莉丝躺在一旁的草地上悠闲自得地晒太阳,一切是这么幸福祥和。然而,食物摆满餐盘,埃莉诺的画作也已绘上最后一笔,等众人去叫醒格莉丝时,她永远沉睡在了那个下午。

    依照格莉丝生前所愿,葬礼在安姆洛夫举行,且一切从简,前来送行的仅有几位至亲,格莉丝的好友们则通过书信表达哀思。在这简约的仪式中,葬礼悄然落下帷幕,但布朗一家的悲伤却如丝线般紧紧缠绕在心头,每当回忆起过往,又会勾起阵阵悲伤。

    埃莉诺侧卧在床上,对面早已空无一人,徒留一床整齐的棉被。昔日姐妹二人上床后,总要聊上好长一段时间,从浩渺的星空聊到广袤的草地,从美味的早餐聊到离奇的梦境,待闪耀的星辰提醒她们应该入眠时,二人才会停歇。这时,格莉丝会对埃莉诺做个俏皮的鬼脸,埃莉诺见状则会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后二人在那温暖的被窝中沉沉睡去。

    然而,一切都不在了。

    如今的埃莉诺,只能木然地看着对面冰冷的床铺,沉默地流下悲痛的眼泪。

    屋外的草地上,开着许多埃莉诺叫不出名字的鲜花。每天清晨,埃莉诺总是会采一捧还沾着露珠的鲜花,前往墓地,为格莉丝的坟前添上些许清香。

    她的父母自然是知晓此事。每当埃莉诺摘好鲜花,趁她吃饭的间隙,母亲会将鲜花精心包裹好,父亲则会在其中塞入一张卡片。或许是内心懦弱,又或许是某种道不清的情绪,夫妻二人害怕那个墓地,害怕那个埋有他们女儿的墓地。

    今日是埃莉诺去看望格莉丝的第三天,她如往常一般早起采花,吃完早餐后,捧起花束,骑着自行车朝墓地行驶而去。

    然而,今日却是不寻常的。她惊愕地发现,一个男人斜靠在格莉丝的墓碑前,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她不敢贸然叫醒这个男人。于是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鲜花放在姐姐墓碑前,随后开始在四周搜寻,终于在一堆杂草里发现了一根坚韧的木棍。她将木棍藏在背后,仔细观察着男人,在确认他似乎没有武器后,她才轻轻将男人叫醒。

    他似乎被惊吓到了,想扶着墓碑站起来。但埃莉诺担心他因为久坐而双腿乏力,见他起身时有些摇晃,便下意识地将空出的那只手伸过去扶住他,而另一只手也抓紧了木棍。

    “先生慢点,小心摔着。”

    男人揉了揉眼睛,缓缓抬起头,似乎没完全清醒,眼神还有些迷离,半眯着眼睛看她。刚才男人是低着头睡觉的,埃莉诺不敢靠近,只能瞥见他脖颈那白皙的肌肤。现在他抬头,埃莉诺才得以看清他的样貌。

    那是一张标准样式的花美男的脸,淡金色的卷发藏在兜帽下,为男人精致的脸庞增添几分忧郁。他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蕴含着某种令埃莉诺琢磨不透的情绪,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埃莉诺被盯着有些发毛,见男人已经站稳,她将左手收回背在身后,因为这样就不会让她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显得奇怪,引起怀疑。

    “先生您好,还请允许我冒昧的询问您,为何会坐靠在我姐姐的坟前?”埃莉诺并不清楚男人的性格,因为至今为止他都一言不发,但礼貌总没有坏处。

    少女的声音在休伯特听来像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心田,令他的那怪异的爱情生根发芽。

    但他并没有被这缕风扰乱思维。

    他将兜帽摘下,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小姐,非常抱歉惊扰到您。我的姓名为休伯特·米勒,如果您愿意,可以直接叫我休伯特。至于为何会坐靠在您姐姐的坟前……”休伯特停止了话语,随后将手伸进大衣里,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埃莉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手抓紧了木棍,生怕他突然掏出一个危险物品,毕竟埃莉诺所看过的悬疑小说里,这种情节屡见不鲜。

    但现实与小说还是有所不同的。只见休伯特神情一缓,然后从大衣里掏出一个酒瓶,摇了摇,空的,他无奈笑道:“一个醉汉似乎认不清东南西北了。”

    少女此前的交际,要么是在母亲书店的帮忙,要么就是跟姐姐或朋友出去玩耍。父母亲宠爱着她,工作都是让她做最轻松的;姐姐疼爱她,无时无刻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朋友们喜爱她,他们嬉笑玩乐,对对方坦诚最真挚的情感。

    于是,少女相信了休伯特的话。尽管她对休伯特靠在格莉丝墓碑上的这项举动,心中感到略有一丝不满和冒犯,但她并不忍心去苛责一个喝醉酒还倒霉的误入墓园的人。在她看来夜里的墓园是阴森恐怖的,即使这里安息着她的姐姐,也无法改变她的这一想法。

    “好吧,休伯特先生……抱歉此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埃莉诺·布朗。”也许是对休伯特的遭遇心生同情,埃莉诺的话语变得亲近起来,不再有此前那种疏远感。

    休伯特在心底将埃莉诺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一股甜蜜地感觉从他的心底涌上喉咙,随后脑袋竟然奇怪的感到晕眩,眼睛也因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变得湿润。他露出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灿烂的笑容:“非常高兴见到你,埃莉诺小姐。”

    也许是休伯特淡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太过耀眼,埃莉诺只好以微笑回他,并不多加反驳。

    埃莉诺在陌生人面前总是会感到害羞和局促不安,尤其是在像现在这种情况。

    “埃莉诺小姐似乎有些紧张?”休伯特看着埃莉诺只见她背着手,微微抿嘴,一副苦恼的样子。他善解人意道:“也难怪,毕竟跟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待在一起。不过说起来,我还要向你姐姐道歉呢。”

    “嗯?”埃莉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不用深思也能知晓休伯特所说的意思。埃莉诺本来对休伯特那入发丝般轻微的不满,此刻也差不多烟消云散了,她嫣然一笑:“我想休伯特先生并不用太过介意,姐姐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如果能让休伯特先生昨晚睡个好觉,姐姐她知道了,应该也会高兴的。”

    休伯特可不认为她姐姐会高兴,反而觉得她会恨不得立即起来掐死自己。但他绝对是不会表现一丝一毫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于是他想要赶紧转移话题。

    “哈哈,我觉得埃莉诺也是一个温柔的人,毕竟是你在安慰我,不是吗?”休伯特说出这番话,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可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听起来如此轻佻的话语。希望上帝保佑,埃莉诺不会因此产生坏印象。

    埃莉诺看着休伯特的表情开始变得惊慌,忍不住笑道:“休伯特先生才是真正温柔的人吧。”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发丝间也闪烁着耀眼的阳光。染上阳光金黄的棕发垂落在肩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蓝色的眼睛像是清澈的湖水,映射着粼粼波光。那花儿一般的脸庞对他绽放着灿烂的微笑。

    好吧,休伯特又看呆了。

    埃莉诺看着休伯特呆呆地看着自己,只以为他走神了。这不禁让她心生疑虑:休伯特是没睡好吗,为什么老是发呆走神呢?这让埃莉诺忍不住关切起休伯特的身体状况。

    “休伯特先生?”埃莉诺伸出右手在休伯特面前晃了晃。

    “啊……怎么了?”休伯特回了神,忍住尴尬,强装镇定道。

    “休伯特先生昨晚是没有睡好吗,还是宿醉头还在晕?”埃莉诺担心的询问道,“休伯特先生快点回家休息吧。”

    “应该是,现在头有点晕。”

    “休伯特先生有车吗?自行车也行。”

    “有自行车,但昨晚喝醉后不知道摔哪了。”休伯特一脸懊恼,当然,这是他装的。他自然不能把自行车拿出来。他可不认为有人能在酩酊大醉的状态下驾驭好自行车,而且如果他将自行车直接拿出来,埃莉诺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让他回去,那今后哪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果然,埃莉诺闻言一脸苦恼,她思来想去,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休伯特先生是住在镇上吗?如果这样,我可以载你到那。”

    “是的,我住在镇上。”休伯特怕自己回答的太快,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咳咳,我说是的。”

    当然,埃莉诺并没有留意休伯特的这些“小巧思”,她侧身,给休伯特让了一条路:“休伯特先生你先走吧,我在后面。自行车就在门口。”

    二人就这样列队走着。

    每当休伯特想跟埃莉诺聊一会,转过头去,就会看到埃莉诺猛地绷直身子,双手背着,瞪着眼盯他。

    于是,休伯特只好作罢。

    “休伯特先生,你的脚方便蹬车吗?”

    “放心,没有什么问题。”休伯特微微一笑。

    埃莉诺心安了些许,毕竟在后面,她才能可以观察到休伯特的所有动作。

    二人在车上坐好。埃莉诺一手围着休伯特的腰,一手拿着木棍。休伯特自然是发现了那根木棍,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

    休伯特脚一蹬,车子颤颤巍巍行驶了几米,然后就失去平衡翻倒了。幸亏埃莉诺反应快,二人才没有倒地。

    “好吧,休伯特先生,由我来骑车好了。”埃莉诺不知道休伯特的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虽然悬疑小说里总是有因为心急而丧命的炮灰,但埃莉诺依然抱有侥幸心理。即使也有因抱有侥幸心理而丧命的炮灰。

    但说实话,这真的不是休伯特在演戏。真是奇怪,这脚就跟没力气一样,蹬两下就不行了。不然休伯特哪舍得让埃莉诺受这种苦。

    埃莉诺将木棍横插在前面篮子的空隙里。然后将休伯特的衣服挽起来,借机摸了一下大衣口袋,没发现任何异常后,她微笑道:“休伯特先生,小心衣服。”

    埃莉诺行驶起来又快又稳,毕竟以前出游时,她都会载着格莉丝。

    “休伯特先生,你的手能抱住我的腰吗?”

    休伯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到埃莉诺,生怕引起她的反感。

    “你不介意吗?”

    “这没什么。”

    确实,这没什么。因为埃莉诺酷爱看悬疑探案小说,在那些小说里,那些罪犯总是在视野死角进行犯罪,所以休伯特没在她的视野内,这本就让她感到些许不安。

    思考再三,比起被异性抱住的怪异感,埃莉诺认为将休伯特的手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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