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的脖颈几乎是僵硬地立在肩膀上，而她眼神迷茫的望着柠栀，语音低沉：“你到底是谁？”
青娘语气有些不善，在最开始见到柠栀时，只把她当作言回新娶的新娘，她知道言回那孩子心地善良，必定会尊重这女子的意愿决定去留。
如果这女子同意留下来，那她们是亲人，更是在这深海里唯一的同族人，对于久居鲛人族的青娘来说，同样是人类的柠栀又何尝不是她的同族。
如果这女子想走，那青娘也只是觉得在他乡遇到了一位来自故土的人，这人与其他人不同，可以理解她反对鲛人族掠夺凡人少女的观点，她在这深海里四百多年，当然愿意与这位同样来自故土的人一起排解消遣，与她互诉衷肠。
在言回将她送来时，青娘只觉得是因为今日恰巧龙王来此，她与柠栀是鲛人万万不能让她们出现在那接见仪式上的身份，所以才将这女主子送至此处的。
可到了现在，守卫三番四次的来她的这个地方打扰，这就与旁日里不同了，她这屋子就像是个禁地，除了言回可是谁都不愿意踏足的。
那么就只能有一种答案，那些守卫是特意来找青娘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羸弱的小娘子的，包括龙王。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与我一样，在这深海里竟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柠栀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难道自己要表明身份？
青娘见柠栀不回答便再次发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连龙王也来找你？”
柠栀只觉青娘说的越来越离谱了，她哪里认识什么龙王。
但随着青娘的话音刚落，屋内的大门已被直接推开，二人躲避不得，被门外的人抓个正着。
柠栀心脏砰砰的跳了两声，她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更不知为何龙王会来找她，甚至于龙王来找她也只是青娘猜测的，她对着鲛人族与龙族的渊源并不清楚，所以只能如同待宰的羔羊，脊背僵直，维持那僵硬的姿势，背对着门口，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只见门口的龙王长呼了一口气，还好人在，否则别说他自己的小命不保，就连整个龙族的命运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啊。
龙王用手轻轻拭了拭额角的汗，才发现自己身处海底，完全忘了哪里有什么汗！只好顺势弓着身子小心讨好的说：“上神，您看看，这是不是您家的小仙童。”
那被唤做上神的人，长得高大清朗，却只是冷着脸，好半天才“嗯”了一声，引得龙王额角又多了渗几滴汗混在咸咸的海水里不知往哪去了，老龙王只觉得额角细痒，但如今在这位祖宗面前弓着身子，不敢去擦拭。
柠栀身形一顿，那“嗯”的一声，不能说十分熟悉，只能说与脑海中的印象完全重叠。
柠栀猛地一下回头，那在门口被众人簇拥的阴沉冰块脸，可不就是那元合！
原本还在扑通扑通等待未知命运的柠栀，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有人撑腰僵直的背部瞬间放松了下来，刚要起身去元合身边，脑海中却突然闪过龙王那一句话“上神，您的仙童。”仙童？
柠栀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是元合的仙童？
随即狐疑地望向元合，即看见他轻轻咳了两声，眼神瞟向别处。
在后侧站着几位鲛人，其中可以看出一位明显老态的，向前游了一步：“既然上神找到了小仙童，确实是我鲛人族不对，在下跟上神赔礼，请上神责罚，还望上神莫要迁怒于我族人。”
柠栀转身看向青娘，即见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显然她是在看那说话的老者。
如果柠栀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老者必然就是芦礁无疑。可柠栀左右比对，这二人的相貌简直天差地别，一个耄耋之年，一个不过豆蔻年华。
把这两人比在一起，确实很震撼。
青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芦礁了，在她记忆中，芦礁还是四百年前那个年轻英俊高大的形象。
她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形同枯槁的鲛人就是芦礁。
不过也能确定是他，开口闭口即是族人的安慰，即便与自己四百年未见，也不会有表露任何思念，青娘想到这微微垂眸，挡住眼底的失落。
“青娘，你想离开这吗？我可以……带你走。”柠栀看出了她的失落，本来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子，终日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海，而未来还不知要多少年。
青娘微微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去外面还能去哪，回到技馆吗？五百年过去了，别说技馆，就是那座城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除了这深海的小屋，她已经没有去处。
“原你是上神身边的童子，你是我这辈子唯二接触的神仙，比那负心汉好多了。”
经过青娘的提醒，柠栀气不打一出来，随即义愤填膺地说：“对！你告诉我那人姓甚名谁！我必跟上神禀明，还你公道!”但当柠栀说完，就在脑海中浮现元合的那句“不可改其命数。”
柠栀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愣住了。这句并不是元合的神识入海，而是自己身在此处心中所想。
而此时的元合已经在叫柠栀过去，柠栀转过头又看了青娘一眼，只见她还是摇了摇头：“上神怎么可能会管我这事呢，他是仙，我是妖。”
随后青娘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柠栀。
柠栀只得起身慢慢回到元合身边，虽然三步一回头地望着青娘，可看到的也始终是她倔强的背影。
柠栀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一个能倔强四百多年的女子，估计也不是自己一句两句就能规劝回来的。
或许自己可以去问问延过？不知他会不会帮忙啊，想来延过可比元合有人情味多了，可柠栀与延过仅有一面之缘……有些难办。
一行人离开了小屋，向外走着。
最前面是芦礁在引路，后面则是元合，龙王微微跟在元合的后面，然后便是柠栀，柠栀身后则是言回。
柠栀稍微侧身，就能看见言回有些怯弱的看着自己，二人仍旧穿着配套的红色喜服。
甚至于这套红色喜服还是按照凡人的习俗去准备的，可是他们二人并没有一个人族，世事无常，峰回路转，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柠栀视线绕过言回，定格在那扇已经又紧闭的水晶宫门。
“青娘有和你说过，那个修仙者的姓名吗？”
言回对柠栀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弄的摸不清头脑，四周看了看除了守卫也并没有其他人，呆愣愣地问一句“什么修仙者？”
柠栀见言回这副样子可能并不知道青娘在岸上的往事，既然青娘不想与言回说，那柠栀便也不会与言回提起，微微低着头“没什么……”
却见言回眼神中有些惧意，正直直地朝着他所望的地方看去。
原是他们说这几句话就与前面几人隔了好大的距离，许是元合感应到所以回头来，那其余的人也顺着元合视线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这几人都属于言回的惹不起的角色，怪不得他有些害怕，不过柠栀被这几人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尴尬的笑笑。
却见元合忽然扬手，那一阵飓风在海底形成的漩涡便朝着柠栀卷来。
柠栀只觉水流裹挟着腰身，有些头晕目眩，待到漩涡逐渐平稳，柠栀已经换上了与元合统一颜色的素色衣衫。
柠栀：……
其余二位识相的转过身去，生怕殃及自己，毕竟对于芦礁来说将凡间少女拐来鲛人族，这事他一直是默认的。
元合冷着脸，微微蹙眉盯着柠栀一会儿，但有碍于其他人在场，虽然心底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毕竟已经靠着上神的身份在龙宫里撒过一会泼了，有损上神颜面的事他是不能在做了。虽然他是无所谓，可他怕延过被气得直接神陨，那就不好了。
虽然眼神带着杀气，但嘴上却逐渐出现了一抹笑容，看的柠栀心里发毛，而元合此时已经转过身去了。
“仙君莫怪，我并不知仙君的身份，此前多有得罪。”
柠栀在元合诡异的表情中回过神来，发现言回在与她赔罪，随即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没事，你还帮了我大忙呢。”
言回有些微微愣住了：“什么大忙？”
柠栀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一个让言回面红心跳的问题：“你们鲛人族，如果是纯血的鲛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怀孕？”
“啊？”言回不知柠栀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换个问法，老鲛人王比你父王大多少岁，你知道吗？”
“大概……三四百岁？”
“三四百岁？”
言回的鱼尾从原本的蓝绿色变得鳞片根部有一些微微橘红色泛起，向朝霞般耀眼。他实在是不好意思与柠栀说这事，虽然按照他的年龄，他已经算是个年长的鲛人。
言回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是，我们鲛人族生育很难，甚至有的鲛人一辈子也无所出。”
“那你的两位姑姑？”
“姑姑？”
“就是抓我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噢，她们不是老鲛人王所出，只是在水晶宫里当差。水晶宫里的管事，权利比肩鲛人王。”
柠栀微微点头表示了解，看了来这鲛人族还是尊女，就连鲛人王也只是他们应付龙族的工具。
那龙王要将元合送回陆地，元合转身想拉过柠栀，却不料看见柠栀与那鲛人族男子依旧相欢甚谈：“怎么，你是舍不得这儿了？”
柠栀听其语气不对，三言两语与言回道别，小跑向元合，果然是天界卑微小仙。
二人回到陆地，与龙王拜别后，柠栀拉住元合的袖子，偷偷附在他耳边：“你可知道近五百年飞升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