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映玲珑宝殿,星河载日月同眠。此为天上宫阙,人间万千水榭山河湖海都不及之。云袅雾娆间,百鸟啼声,乐鼓声歌声同鸣,众仙家齐聚一堂参加仙宴,闹热无比。
摩肩擦踵间,传来小仙私语:“这次仙宴办的可真闹热。听说了吗,新凤凰涅槃飞升了。”
“是啊。自麓霖大人走后过了整整五百年才盼来这新凤凰,可不得办场大宴接风洗尘。”
谈话之间,天宫之上巨钟敲响,其声洪亮悠长。此时天门大开,殿内骤然没了喧哗。众小仙两边排开恭候行礼,金光之中浩浩荡荡走出一行人来,为首者是天帝,他头戴金冕表情严肃,众家大仙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陆陆续续从天门中走出来。
人群中传来碎语:“瞧见天帝身边那人没有,那便是新生的凤凰。”
只见天帝旁站着一位少年,黑衣金纹勾勒身形矫健,蛇形玉冠将发高高束起,一双灵眸含笑,两道弯眉如漆。
“倒是个俊俏郎君。”
待众位大仙游行结束,少年很快便成为了的焦点,大小神纷纷前来人交道。天宫崇尚武仙,凤凰向来是武仙中的佼佼者,更何况天帝此番带着他出场,可谓是给足了排场。
“彦琛大人,彦琛大人。”人群中,一位满头花白的老者叫住了少年,他眯着眼一手顺着胡子眉毛也随着一颤一颤。
凤凰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正是当初带着自己初上天宫的方录真君,他向周围人告别后走到那人跟前行礼道:“方录真君,好久不见。”
方录真君也回礼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彦琛大人真是越发容光了。”
说完他又凑到彦琛耳边细声说:“大人初来乍到,对各家仙君还不甚了解,容老夫为您一一道来,眼下千百双眼睛盯着,可别失了体面。”
彦琛自知他是有意点着自己,点头回应:“那就有劳您照顾了。”
待二人寒暄几番,仙宴已正式开始。按照惯例先汇总各家大仙近百年来的功德再由天帝授予其赏赐,方才跟着天帝身后的大仙们此时都纷纷来到殿中行礼谢赏,大神官不同于小仙,各家神通皆是灵根慧体,一眼望去便可知其不凡。
方录真君在一旁小声为彦琛介绍着:“这位是清威雨师,掌管人间雨水福泽;那是御林仙君,负责天宫文书仪典,这些个仙君都是好相处的……”
“但是那人。”他指了指为首的仙君,此人身材高大,浑身鳞甲,双手抱拳单跪与殿中,眉眼间充满煞气,方才彦琛就注意到,这凌霄宝殿中的仙家都是各自成群,唯有这位周遭无一人接近,就连路过之人的眼中都带着些惧色。
“那是天宫第二武仙乾真将军,他平时不喜与人沟通,也不是个善茬。非必要时莫要强行去招惹,否则惹了疏远又闹了笑话。”
彦琛点头记下,又问:“您说乾真将军是天宫第二武仙,那这第一武仙又是谁?”
“第一武仙……”方录真君一时语塞,顺了顺胡子叹了口气。
“第一武仙乃北辰星君,名唤匣云。他所掌管的北辰星便是人间常说的天煞孤星。此人秉性顽劣天生逆骨,几百年前曾大闹天宫一番,害得大批神官死伤惨重,就连天帝也拿他没法。他平日里就待在自己的碎星阁中不会出来。日后你若是不巧碰见了,绕开他便好。”
彦琛顿时起了好奇心,要知道天地万物创世之初天帝便已存在,其经年积攒而来的威压即便是得道千年的大仙也不容反抗,能另天帝也无办法的奇人,他当真是想见识见识。
想是这么想,彦琛口头依然附和答应,举手投足中有礼有度,谈话之间让方录真君不忍感慨这的确是个将来能游龙于天宫这深潭中尔虞我诈的好苗子。赐礼结束前方录真君拍了拍彦琛的肩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待彦琛大人日后爬到天宫顶端俯瞰众仙之时,可莫要忘了我这位老友。”
待到场中都已谢礼归位,白鹤蹁跹衔来落花,浮云间箜篌袅袅,缥缈间钟声荡荡。玉壶佳酿呈上,杯盏间阵阵酱酿醇香。
此时金銮御座上天帝起身,环视一圈后众仙也纷纷跟着起身。他身姿挺拔,气场似泰山压顶。威仪之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服从。
他举杯高声:“今日众仙家齐聚一堂参加仙宴,是为渡化功德,亦是为了悼念曾经天宫大将麓霖五百年仙陨。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中凤凰陨落一事是天宫的惨痛损失,吾每每想到痛心疾首。”
麓霖仙君对天宫影响之大,若说凡人是神仙的信徒,那许多仙家便是麓霖的信徒。当年仙魔大战,数万天兵天将被埋伏于魔界,仙家死伤惨重,救援遥遥无期。是麓霖一人厮杀三天三夜出了一条血路。自那以后他一战封神,成为了无数仙家的向往。
天帝将视线投向彦琛:“如今,凤凰涅槃新生,纯阳之火再次回归天宫,麓霖之意志将由后生彦琛传承,吾界之天威也将永世相传。”
仙使站上前来,双手展开一卷麒麟踏祥云纹案的文书,金丝流苏随风涌动于缥缈云间,他高声喊:“彦琛接旨。”
彦琛走向大殿中央。少年单膝跪下,意气风发,谦和坦然。他的双眼干净而透亮,漫天文武星宿一同注视着他,仿佛各自揣摩着各自的心思。
正如初上天宫时方录真君同他所说,他现今身份复杂,有人将他当做麓霖的传承,也有人将他视作占巢之鸠,而他要想往上爬,必然要处理好这之中的关系。
仙使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凌霄宝殿,他郑地有声的念着:“凤凰仙君彦琛,百年涅槃新生,乃仙庭之福祉,天地之恩泽。今日起封为凤凰上仙,赐梧桐殿。今承此位,望日后积功攒德,造设三界,以佐天宫万年之统,万世荣华。”
彦琛低头谢旨,语言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不着一丝纰漏,沉着冷静不卑不亢,一点也没有初入天宫不谙世事的样子。
如今的天宫犹如一潭深水,深水之中窥不到其中的模样,众仙的心思间都隔了层肚皮,彦琛的处理都是极好的,这也是方录真君看好他的原因。
此时一阵掌声打断了授礼,还未见其人,天帝原本舒展颜开的脸色已然阴沉下来。
“好热闹的排场,我道今日金钟为何一直作响,怎的没叫我来?”
来人撩开殿前珠帘,探出一双俊秀的眸子,他大摇大摆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正殿中央,唰“——”的一下打开鎏金黑底折扇。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彦琛头一次见这般好看的男人。
“陛下,大事不好了!”此时一位仙使急匆匆的跑进来,还来不及看清楚场面便一头栽在地上,恐慌道:“北辰星君……北辰星君将整个梧桐殿烧没了!”
天帝闻声猛站了起来,手中杯盏顷刻间化为碎末。整个殿内无人再敢说话,方录真君悄悄将彦琛拉到了一边,此时中央只剩一人飘飘淡然。
“匣云,你好大的胆子!”
只见那名叫匣云的男子不疾不徐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轻笑道:“今日闲游时路过梧桐殿,想到自麓霖仙君走后许久没人打理便进去瞧了瞧。见生了好些杂草,甚至要没过了原本的洋金凤,于是好心烧了去。”
有人在场下怒言:“天宫怎会有杂草,分明是你还记恨麓霖大人,连他曾经的住处也不放过罢!”
天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返观匣云依然自若,他顺起宴桌上的葡萄摘下几颗丢进嘴里,然后又漫不经心的睨了一眼天帝:“年龄大了别气坏了身子,您要罚便罚了去。”
“好,那便随了你的意。”
天帝拍了拍手,满殿天兵手持缨枪将匣云团团围住,方录真君忙凑到天帝身旁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使不得啊陛下,您莫要冲动,别忘了契约一事……”
彦琛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对话,再看天帝时他脸上浮现楞色,来回踱步着最终咬牙指向殿中那人,颤颤挤出一句:“拖出去,押回碎星楼禁闭。”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遥想当年匣云大闹天宫之时,满天神佛教他搅了个鸡犬不宁最后也是如此不了了之,这北辰星君天上地下无人能降一事更加坐实。
事实上,当年匣云本该被推入诛仙台让其魂飞魄散。行刑当日一道天意降临,道匣云命数不该于此。所谓天意,便是在最初万物还处于混沌时开辟三界之人的一缕残识。当时整个天宫的空间被割裂开来,无人知晓天意同天帝谈判了些什么,只知道二人好似签订了什么契约,自那以后匣云终日独自隐匿于碎星楼中,同时这天宫再无人能管教住他。
此时满殿神兵围住北辰星君,却无一人敢上前,只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放下武器:“别紧张,待我讨口酒来自会离去。”
说罢,他摇着折扇闲庭信步朝着宴席走去,投步间腰上的七枚金羽玲珑作响。他每前进一步,一旁的众仙便退后一步,直到他停在了彦琛面前。
他一合折扇,挑起彦琛的下巴,眼里含笑,口中打趣道:“你就是今日仙宴的角儿?长得倒是标致,是我喜欢的模样。可愿赏杯酒来?”
彦琛抬头环视周围一圈,满殿仙君无一不紧盯着他。再抬头朝御座望去,天帝此时怒极,方录真君在一旁暗暗摇头示意他拒绝。
他最后将目光移回匣云身上,拿起一尊玉壶,众目睽睽之下,佳酿涓涓流入两盏,少年一手持杯另一手递而敬向匣云。
“自古佳酿应配美人,一杯酒能讨来美人欢喜,有何不愿?”
两人一饮而尽,见到此情此景天帝拂袖离去,方录真君长叹一气,这杯酒着实是狠狠打了天帝的脸。
有人碎语:“我还道他是个识趣的主儿,竟是如此没眼力见儿。”
还有人说:“天命星君曾算过,北辰星乃凤凰的劫星,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当初麓霖大人便同匣云不对付,这新凤凰初来乍到,被他烧没了寝殿不说还被迫还得罪了天帝,这小子今后在天宫的日子可不好过。”
仙宴不久后便不欢而散,而自匣云离去再无一人与彦琛说话。彦琛也自得,一人斟酒一人独饮。正当他想今日是否要去睡南天门时,一声浑厚的声音叫住了他。
“彦琛,梧桐殿被烧,你如今没了住处,可愿去我殿里住下?”
彦琛回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声音的主人竟是那清冷孤煞的乾真将军,方才方录真君还叫他无事莫要去攀谈,现下这人竟向他发来邀请。
有这等好事,他自当欣然接受,他笑回道:“若将军不嫌弃的话,在下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