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殿乃掌管天宫文书及处理仙家公事的地方,其主人御林仙君聪慧敏人,对这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若要论这世间最有才华的人,定非他莫属。
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武神中数乾真将军最为忙碌,文神自然要数御林仙君。
自彦琛飞升以来只在仙宴过见他一面,当时此人温文儒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华贵之气,一袭白衣翩然,恍若闲云野鹤。
如今彦琛站在御林殿内,瞧见的却是另一幅模样。
“王大能!我是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仙库中的灵木不够用了,你狗脑子能不能长长记性,如今没了灵木,神殿拿什么修建,拆了你的狗窝去补吗?”
和他对峙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样貌雄伟的仙君。他也不甘示弱,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将案几震了个稀巴烂,指着御林仙君的脑袋怒吼道:“少他娘在这王大能,老子早不叫这个名字了。灵木生长在北原,如今北原魔族肆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给你去弄灵木来,你这腌臜货张口就来,再啰嗦老子把你绑了丢去喂狗。”
“你来啊!瞧你这山野村夫的模样,飞升前便是个砍柴的破烂樵夫,如今就连成了仙也是个给人伐木添瓦的,一张嘴张口闭口都是狂野粗鄙之词,烂俗至极!”
“嘿!老子他娘的当年还在人间时就该一斧头给你劈了,不然哪轮得到你现在在这叨叨!”
彦琛本是想来问问自己新神殿的事,谁料刚进御林殿便撞见了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此时他在一旁热闹看得尴尬,倒是其他仙使都在各忙各的,仿佛当二人不存在一般。
他一边瞧着这场面一边蹲下戳了戳身旁一直埋头伏案书写的仙使问:“你家主人在同谁吵?你们不去拦着么?”
那人只抬头看了一眼,又接着伏下道:“那是掌管土木的句芒仙君,您不必在意,他们向来这样。有什么需求在我这登记就好。”
彦琛恍然:“倒也没什么,就是来问问我的新神殿何时能批下来。”
闻言那人才顿笔抬头打量了彦琛一番说:“您就是新来的凤凰大人?如今北方魔祟作乱,修建神殿的灵木生长在北原。怕是要等乾真将军回来平镇北方后才能修建您的神殿了。”
彦琛疑惑问:“为何一定要等乾真将,这天宫勇猛善武者千百,派其他武神前往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这事儿只有乾真那小子能去。”此时句芒仙君打断二人对话,回头一看御林仙君早早被他五花大绑挂在了悬梁上,由于被堵住了嘴,他只能一个劲“唔唔”挣扎着,旁边的仙使想施法解开都无可奈何。
彦琛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试探问他:“句芒仙君如此对待御林仙君不好吧?”
句芒仙君毫不见外,直接勾搭上彦琛的肩膀说:“他这泼辣货就该这么对他,免得那张嘴老不消停。倒是你小子,初次登仙宴就打了帝君的脸,是个有胆识的,我喜欢。”
彦琛只能堆着尴尬的笑容回应:“承蒙句芒仙君抬爱。”
句芒仙君将彦琛又勾近了些继续说:“小凤凰,你我投缘,莫喊什么仙不仙君的,叫我王莲,莲花的莲。”
彦琛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如何也不能将这粗犷魁梧的男子与那亭亭玉立的莲花牵扯上关系,他只得抑制住自己的想象换了个话题说:“王莲大哥,你方才说北方的魔祟只能乾真将军去镇压是为何?”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当年仙魔大战两界定下协议后设下禁制,魔族不得离开魔界祸害他界安危,同时每百年天界都将派出一位武将同魔首比试。若打赢了协议继续生效,若输了魔族将会解开禁制再次掠夺三界。魔兽强悍无比,除去当年的麓霖大人,这天宫中唯有乾真能与之一战,如今北原魔祟动乱,正是因为百年之约将至。”
彦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为何近来乾真将军整日不在府上,原来是有要事处理。”
句芒仙君哈哈一笑:“倒也不是,他那小子向来繁忙,再加上脾气古怪,在这天宫中就没几个朋友。你如今住在他府上,也算给他那死气沉沉的地方添了点生气。”
说到这,远方的金钟敲响,正是正午时分,句芒仙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坏了,我本约了清威今日到人间降雨沃土,被这泼辣货一搅和全给忘了,我得先走了。小凤凰,下次再来我殿上一叙。”
句芒仙君雷厉风行,一转眼便没了踪影,此时御林仙君还被捆得死死地挂在悬梁上,彦琛施法解开了束缚将他轻托下来。
下来后的御林仙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对彦琛行礼,全然没有了方才跋扈专横的模样。
他慢声细语道:“多谢彦琛大人相助,您的需求我方才都已了解,待北方稳定下来后自会为您修建新的神殿。”
彦琛同样回礼道:“那就有劳御林仙君了。”
告别御林仙君后彦琛本要打道回将军府,路上碰见几位仙子正把玩着从人间带来的花灯,那些个灯笼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见彦琛驻足观看一位仙子便红着脸上来送了他一盏。
彦琛接过花灯时碰到了她的手,那姑娘触电似的收了回去,随后又不忍几番抬头窥探彦琛。
彦琛只爽朗一笑,少年俊朗意气如朝阳。待他走后其他人都围上了方才那仙子,传来阵阵打趣嬉笑声。
彦琛瞧着手上的花灯,转念一想掉头朝碎星阁走去。自上次夜访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去报道,一来二去翻碎星阁的墙对他来说早已轻车熟路。
翻到后院时,见匣云倚在廊亭边小憩,身旁还摆着一坛子酒。此时阳光正好,荷花池鱼投射在天顶上波澜闪烁,还有几缕柔和的微光打在匣云的脸,映照着他长长的睫毛和轻微起伏的呼吸,给人一种疏远却又无比美丽的感觉,就仿佛神明一词的具象。
此时池中鲤鱼一跃而起,打起一阵水花溅到了匣云脸上,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便瞧见彦琛站在自己面前。
“你又来了。”
“我想你了,自然就来了。”
匣云像是喝了八分醉,一把将他拉到身旁,言语间带着酱酿,眼神里透露些旖旎,戏谑他说:“花嘴花舌,可曾思量好你的真心了?”
彦琛熟练的打着哈哈陪着笑,言语中却带着认真的意味道:“我对星君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自觉无趣,匣云摸索着要去拿酒坛子,却被彦琛拦住将方才那盏花灯交给他。
那灯模样精巧,做成了玉兔攀月模样。其中暗藏机关,轻轻提拉便见玉兔灵缓缓攀上月头。
匣云生来就是天宫星神,百年来去睁眼闭眼都是云卷云舒,未曾去过凡间也没见过这些,他捧着灯看得些许入迷道:“这小玩意儿倒是有意思。”
彦琛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此时正好天间阴翳袭来,愁云卷走日光,花灯旋转着将斑斓的色彩投在二人身上。
他轻声说:“你若喜欢,我自己做一盏送给你。”
“你还会做这些?”
“只要你想,无所不能。”
匣云只哼哼两声,两人都心照不宣,沉默许久后彦琛率先开口:“麓霖的心翎,我能救它。”
闻言匣云转头,凝视了他半天轻声说了句:“当真?”
只见彦琛从心口取出六枚金翎,不同于匣云腰间那七枚暗淡,他手中灿金的羽翼逐渐幻化成一只小兽,形态似缩小版的凤凰,娇艳如火。
那翎兽见了匣云便贴上去蹭他,同时腰间的七枚金羽也微微颤动了起来。
“我与麓霖同是凤凰一脉,我的灵力亦能供给他的翎兽。如今它的主人已逝,法力尽散,全凭你托着一口气。我虽然不能让他恢复到从前神通,但要保全性命还是可以做到的。”
“条件呢?”
“没有条件,我说了,只要你想,无所不能。”
彦琛直盯着匣云,他向来这么盯着,那眼神专注认真甚至还带着些火热。每每这样匣云都会回看着他,含着笑或戏谑或打趣,让人揣测不到心思。如今他再回过头来看向彦琛,眼里却带了几分迟疑。
还不等匣云开口,翎兽吐出一颗红火的灵珠,那灵珠光泽剔透,交予匣云的瞬间他腰间的金翎也随之颤动得更加激烈。
彦琛解释:“这颗灵珠贮存了我不少灵气,可以滋养麓霖的翎兽,待其中养分殆尽,方能助它恢复原身。”
匣云收下灵珠神色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你这人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彦琛却斟上两杯酒,就如同那天仙宴一般,他将杯盏递予匣云,又用自己手中另一杯与之轻碰,缓缓说道:“何必琢磨,我只觉唯有真心换来真心。”
离开碎星阁后不久后天宫便下起了大雨,彦琛找了处亭阁避雨,刚要施法烘干衣服,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希希碎碎的声音。
来人撑着伞,伞头盖住了他的脸,只听见他家仙使说:“方录大人,这雨越下越大,先在此处避会儿吧。”
不一会那一行人走了进来,方录真君一眼便瞧见了亭中的彦琛,上来打招呼:“我道是谁,原来是彦琛大人,好久不见,这是要上哪去?”
彦琛行礼道:“刚从碎星阁来,正要回将军府去,不料下起大雨,来此一避。”
听到这话方录真君皱了皱眉,语言中有些不快:“我听闻你最近总是辗转于碎星阁,还有传闻说你前几日还摘了枝芍药一路送去,惹眼得很呐。”
彦琛洋装思考了会,随后笑着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此时方录真君的言语中已十分不悦,他警告彦琛:“我予你禁书,可不是为了让你蠢到拿去谈情说爱,别忘了当年匣云是如何亲手杀死麓霖的,更别妄想拿你那可怜的真心去交换来什么。”
彦琛也不恼,他那副微笑的表情依然纹丝不动,就仿佛一张假皮囊,谁也不知皮肉下藏着什么东西。他不紧不慢说:“真心的确换不来什么,但虚情却能换来假意,而我要的无他,正是他北辰星君三界之内九霄之上,唯他一人能给的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