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事,楚江遥鸦羽般的眼睫闪了闪,遮住了下面的情绪,良久方才开口。
“抓施无怀,禀明师尊。”
“然后……让师尊定夺。”
青崖看着她:“也好。”
到底是她门中事务,不便插手。
山林中有风穿过,发出飒飒声响。
“不过……”
青崖皱眉绕着楚江遥转了一圈,然后抬起自己在石室中撕掉一节的衣袖,本来平整的布料被撕掉一圈,边角成了毛边,线头都炸出来。
“不过什么?”楚江遥视若不见。
“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就这么回去,有些过于狼狈了?”
……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站在在成衣店外,各换了一身衣服。楚江遥手里甚至还多了一包点心,对着施无怀胡诌的那种。
青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之前身上的包裹,甩到肩上,又是一副普通游子的样子。
他走出去两步,是楚江遥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脚步虚浮。
不过有了地宫中的经历,楚江遥再不会把青崖视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她看着青崖走出几步,却没急着回万寻山,而是定定的看着青崖远去的背影。
这个人虽然对她、对万寻山没有恶意。可他依旧是个来历成谜、身份也成谜的家伙。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楚江遥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很重要,重要到她的身体几乎想要跟上那个离开的身影。
不对……虽然萍水相逢、虽然生死之交,也不该是这样。她盯着青崖,皱了下眉。
往前走了几步的青崖忽然扭头,将楚江遥探究的眼神捉了个正着。“这次真的再见了。”
楚江遥伸手按在听流上,微微垂眼掩饰自己的想法,对他点点头。“再见了。”
“不过我觉得很快还会再见的。”青崖突然又开口。
说罢,青崖干净利落的转身,徒留楚江遥一个人愣在原地。
·
万寻山
施无怀上山几天,果真再没收到过一点那边传来的信,焦躁不安的在房中来回踱步。
突然扑棱棱的声音响起。
施无怀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开窗,伸手捉住那只送信的机巧鸟。
那只小鸟乖觉的停在他手心,施无怀拍了拍它的背,让机巧鸟背上的金属壳翘起,好去取当中的信。
然而却一手摸了个空。
施无怀定睛一看,中间用于放信的槽是空的!
就在这时,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腰,来人显然是趁着方才他注意力被笃笃敲窗户的机巧鸟吸引注意时溜进来的。
好一出声东击西,施无怀冷笑:“阁下所为何事?”
拿刀抵着他的人说:“有些事,既然做过,就不可能没人知道。”
这人很小心,声音是伪装过的,低沉而沙哑,动作之间更一点没泄露出招式与门派。
“有人说我与虎谋皮,看来他说的没错……不过若是万寻山大长老首徒突然死了,你们就不怕容畴下令彻查,然后把你们这些人连根拔起?”
拿着匕首顶着他的人手紧了紧,让他闭嘴。尖刃轻而易举地划开衣袍,甚至隐隐割破了其下皮肉,空气中霎时一阵血腥气。
那人又开口:“你知道我要什么。”
施无怀沉默良久,然后才勉强在这人的押解下走到墙边,对着砌筑整齐的墙一阵倒弄,几声轻响,青石板砌成的墙壁弹出,原来墙和墙中间有一个很薄的夹层。
里面俱是信件账簿,显然他对于合作的对象也没有什么信任,说以才会在住处藏匿这么多来往的证明。而不是当即就付之一炬。
“东西都在这里了,阁下可以放过我了吧。”施无怀恨恨咬牙,一边悄悄试图挣脱绳索捏诀。
然后被身后熟悉他路数的人啪一下打断。
……
是打晕了。
听流剑柄精铁铸成,寻常人挨上一下能从此痴傻,修者则要看修为高低。施无怀虽然人不怎么样,修为到底还是不浅的。
楚江遥确认他晕的不能再晕,才把蒙面的布摘下来。掏出绳索五花大绑了一番,然后还觉不够,又狠狠踢了两脚。
·
月上中天的时分,万寻山夜色已深,在诸多起伏的丘陵之间,有一最聚天地灵气,也最僻静通幽之处。松柏听风,溪流击石。
潺潺水流不远处有一清雅院落,院落中一灯如豆,正是万寻山掌门容畴的居所。
只是今夜这僻静之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谁?”
来人不言不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熟悉的灵力波动和轻盈到不会惊起万寻山重重防卫的脚步声。
穿过竹柏松风,溪涧泉石,楚江遥吱呀一声推开门,就看见容畴负手而立。显然是感受到她的灵力,专门到这里等候。
“师尊果然还是师尊。”楚江遥露出一个情真意切的笑来。自从她重生回来,前尘种种鲜血仇恨压在心头,就算有逢场作戏,也只为更好的隐匿自己,很久没有展颜了。
“什么事?”
楚江遥一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毫不费力的将施无怀扔在地上,然后信手一挥,一缕真气切开了麻袋。这缕真气含着不小的怨气,以至于切开麻布之后在里面人的面上也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师尊,江遥有一事想请您知道。”
楚江遥踢了踢地上双手双脚具被锁住,就连口中都塞了一团破布的施无怀。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叠厚厚的来往书信账目并一块留音石放到几案上。
“先斩后奏,的确像你的风格。”
容畴低头看了一眼厚厚的一沓证据。
“此人与外人勾结陷害师门,甚至牵扯到了魔物,兹事体大,弟子不敢一人决断,所以把人和证据一并带来,望师尊处置。”
容畴拿起那些来往信函,一目十行的看完,重重叹了口气。
虽说是请容畴处置,但施无怀这人已经被楚江遥用专门用于禁锢剑修的绳索紧紧捆了好几圈。
虽怕打草惊蛇,施无怀又身居高位,能接触到不少万寻山核心的机密,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容畴看着被打晕的施无怀,也很头疼:“后山的监牢人来人往,这种事不能为外人道,你跟我来吧。”
万寻山绵延数里,在不为人知的某处山坳中有一洞口。
其间术法完备,不仅平外力很难闯入,更是火烧不烂水淹不腐,是一座秘密的监牢。
楚江遥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尊,洞口处怪石横生,洞里遍布清潭。
只是有一处不对。
楚江遥敏锐的察觉此处灵气郁结,哪怕并没有施加过任何阻碍灵气运转的术法,却滞涩至此。
与所有人,包括她眼中万寻山的钟灵毓秀全然相反。
容畴像是知道她的疑问,“很奇怪吧,万寻山中竟然有这一处淤塞之地。虽然于修炼无用,却也是对付修者最好用的手段。”
容畴随便捡了一间就把施无怀整个扔进去,然后指指不远处的药柜,说道:
“寒创木两钱、聚灵草一钱、忘生藤一钱、化霜叶两钱。”
容畴口述的全是难得的灵草药材,哪怕是万寻山底蕴深厚,楚江遥听到这些也暗暗心惊,但还是一边按照容畴所说,飞快地从一旁的药柜中一一取出,然后称量。
容畴将这些药材尽数投入一口小盅,然后信手一挥,一道金色的流光飞出。
楚江遥看着容畴一手捏着黄铜铸成的铃铛轻轻摇晃,一面将在药水中泡了的符纸贴在那银白清亮的金属上,那薄薄的金属上被药水和术法所影响,发出滋滋的声音。
剧烈的能量让水潭中的水汽蒸发,迷住了视线。
楚江遥再看清眼前事物之时,那一片薄薄的金属就已经变成一个及其肖似施无怀的人形,只是应该是用了金属来制作的原因,面色要比真人苍白些许。
能将金属化出人形,饶是已经活了两世的楚江遥也没见过如此奇异的术法。
她惊诧道:“师父从未展露过这些。”
“是为师机缘巧合获得的术法,”容畴拍了拍金属化成的假人,“这个东西若有必要,可以用术法短暂操控,混淆视听。”
“虽然为师一向觉得,有些人有些事,只要目的是好的,就不拘于手段。只是这种术法过于伤身,若是心术不正的人拿去,害人又害己。所以就束之高阁。”
楚江遥低头认错:“是我莽撞了。”
若非她直接就把施无怀绑了来,师尊本来不必出手的。那些潜藏在万寻山的势力到底有多少,会不会很敏锐的嗅到这一颗钉子已经废掉的气息,他们都还不够清楚。
容畴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摇了摇头,“无妨。若是任凭这样的蛀虫在万寻山,恐怕早晚会生事端。”
他伸手一挥,解除了术法,任由那变成人形的金属恢复原貌,掉在地上发出锵的声响。
两人离开那诡异的山洞,重新回到了容畴院中的书房。
容畴自顾自的在软榻上坐下,拎起已经放凉的茶水,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他看楚江遥还踟蹰在面前,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遂开口:
“小游还有什么事?若是不打紧,白日里说也是一样的。”
“师尊。”
楚江遥吸了一口气。
“我想前往独明山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