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看见青崖冰冷的眼神,却没有地上的喽啰吓得哆嗦,他自恃实力高强,喝了一声,当面迎上青崖。
只是他的剑并不在身侧,只能赤手空拳相击。
对上掌,他才发现。面前这人虽然灵力乱七八糟,劲力却意外的强,不由吃了一惊。
青崖却无意与他堂堂正正地打,另一手剑光一闪,剑气袭来,封了他的穴道,把人扔到一边,和方才被他踩到脚下的人扔作一团。
楚江遥不疾不徐走来。身上还披着青崖的外袍,青崖身量高些,白色的外袍披在身上几乎要拖到地上,有几分出尘。
她慢慢跟在青崖身后走来,虽然腰侧佩剑,却不沾一点血腥气,与看起来阴森森的青崖比起来,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刚才被踹得打滚的人看到楚江遥,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认准楚江遥才是那个能定夺他生死的人,连滚带爬的扑到楚江遥的脚边。原本好像是打算抱住楚江遥的脚,却因为青崖的眼神狠狠抖了一下,悻悻收回了手。
“先别杀我!……我、我能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青崖手上的剑已经压在他的颈边,锋利的的剑锋已经隐隐割出了血痕。
“青崖。”
是楚江遥的声音。
“先听听他怎么说。”
虽有楚江遥开口,青崖手上却还是稳稳地持着剑压着这人的颈动脉。
他哆哆嗦嗦开口,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撞上剑刃:“这位侠士……我说、你的手稳不稳啊……你这剑横在这里,我也不、不敢动啊……能不能、能不能拿开点啊……”
“别废话。”
这人方才被面具人踹了一脚,肋骨扎进肺里,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在青崖看不见的地方转了两圈,透着几分狡黠。
“我、我能给二位想要的……只、只要放我一条生路……”
因为位置的缘故,青崖并看不见这人脸上的神情,但仍旧顺应了楚江遥的意思,缓慢地移开了剑。
灰衣人却趁这一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整个人乍从地上跃起,匕首狠狠扎进了他身旁,方才欺辱他那人的心脏。
这一击实在不像是方才那个懦弱得被踢得满地打滚的人,出手又快又狠,面具人本就被青崖封了穴道动弹不得,一丝一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倏忽之间就已经咽了气。
只有面具孔隙中的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方才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给了他致命一击。
方才浑身颤抖倒在地上的人踩着面具人的尸体站起来,抬头看向青崖,脸上一改之前惊慌失措的神情,像是捏住了一线生机,道:“你们想要出去,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路了。”
青崖似笑非笑的看着灰衣人,手上仍在摆弄那一把染血的剑。提醒道:“这位先生,要是想要谈条件,可要先看看自己手上还有什么。”
灰衣人低头了一晌,开口道:“有些与几个门派来往的账簿信件,你们若是修炼之人,想必知道能用在什么地方。”
他看看楚江遥,这人比起青崖看起来正派多了,不像青崖隐隐透出几分邪气。
“我要承、这个姑娘承诺,你们两人拿到东西后,放我一命。”
楚江遥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得到了承诺,他接着道: “那我带二位过去——”
“不用二位。”
青崖喝止了他,扭头对刚想要抬脚的楚江遥说:“你留在这里。”
这一天一夜的相处,楚江遥已经对青崖有了下意识地信任,随口应是。
那人还继续开口:“这里的路纵横交错,两位不怕失散……”
“这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青崖冷冷开口,半压着灰衣人,两人慢慢走远了。
·
只隐隐有些惨淡烛火的甬道中,青崖低声说道:
“方才我就想说了,你总是离她那么近干什么?”
“老老实实做你答应的事情。不要多嘴多舌……特别是眼睛,万万不能乱看啊。”
听这话,灰衣人面色一白,垂在一旁的手悄悄攥了一下。
青崖道看着他这副凝重的表情,笑了一声:“开玩笑的,你叫什么啊,怎么来到这里的?”
灰衣人笨拙地答话:“小人名叫石平。前几年,听说万寻山招门生,我们慕名而来,却被人带入重重深山之中。一阵雾霭飘过,人就莫名其妙的晕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想来是受人蒙骗,从此就被关在这里,成日与魔物为伍。”
青崖的语气中带了些好奇:“我可是听说万寻山是名门正派,名门正派怎么会做这些事?豢养魔物,修建地宫密室……啧,一点不像正人君子。”
石平从青崖的话里听出来他与万寻山没有干系,于是放心道:“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又有哪个刀下没有血,有些毒瘤蛀虫走上歪门邪道也不足为奇了。”
青崖好奇:“你既然这么嫉恶如仇,怎么还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事?”
石平一僵,随即嘿得苦笑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青崖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两人又沿着甬道走了一阵,又是豁然开朗的一间小厅,
石平为青崖指向一扇同样有着兽头铺首的大门,说:“就是这里了。”
青崖背着手,转过身来看他:“你不进去?”
石平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地指了指大门,道:“我们这些人也是不能进的。”
青崖觉得好笑:“你都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和盘托出,难道还会担心微不足道的责罚?”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扣上了铺首上的铜环,不经意的叩了叩。
铜环和上面的同样金属制成的狰狞兽头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黑铁大门轰然而开,门那边并不是什么放着卷宗的密室,而是一个巨型的、燃烧着火焰的器炉!
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堆符咒,伸手直接将青崖推向正灼灼燃着烈火的火池!
青崖意外的脚步一松,整个人踉跄一步,落入了熊熊烧着的火焰之中,却分毫无伤。
石平想送下去的那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震惊的看着毫发无损的青崖。
这火焰能铸金熔铁,吞噬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更何况他衣角明明沾上了那汪火焰!甚至双腿双脚都从中淌过,却毫发无损。甚至还闲庭信步的看向他。而方才他拿在手中的剑却已经融化成了一汪铁水,从手中落到了地上。
石平突然想到了分明射出去却平空落在地上的箭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两腿控制不住的发软,声音也变得颤抖。
那只箭离高台有些距离,怎么想也不会是撞上台基而反弹落在地上的,箭上阴毒的沟槽中更没刮下一丝一毫血肉。
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眼前这人用那诡异的肉身挡住了。
他忍不住咬了一下舌尖,企图通过疼痛来保持冷静。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向他面前走来。面上分明是笑模样,却无端让人胆寒。
“怎么了?”
“你是什么东西——”
石平此时终于明白遇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慌忙间要往后退,试图再一次关上石门,却被青崖突然从火焰中伸出一臂,不偏不倚的紧紧抓住了石平的脖颈!
青崖明明看起来消瘦无比,力气却意外的大,拎起他就像拎起一个破布麻袋一样轻易。很轻松的就把石平拉了进来。
“你看咱们两个,你也没说实话,我也没说实话。不就扯平了。”
“从一开始你的行迹就很诡异,万寻山若当真剑走偏锋,也不会把这种定时炸弹放在不远处。你很聪明,一眼就看出来她的身份,又用她的心软让我留下你。然后抛下诱饵,用来往密信吸引我过来……要不是我阻止,或许你更想要把她带来这里,以绝后患,是不是?”
他被整个人拉进诡异的火焰中。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火焰像有生命一般攀附上他的腿骨,他痛苦地挣扎,却被青崖紧紧拽住,无法后退离开这团火焰。
瞬息之间,那腿骨赫然已经爬满了棕黑色的空洞,整个人更是急速的苍白下去,几乎不成人形,反而像是一张烧黑的薄纸,风一吹就碎了。
但是青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变化,在灼热的火焰中,他苍白的面色甚至光亮了些许。
石平嘶嘶嗬着气,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你才是那个成功的……”
“啊,被你看到了。”
青崖将他整个人按在那诡异的火焰之中,弯腰贴近了他的耳畔。
他声音低沉好听,仔细听有一丝柔和的沙哑,低声说话时就如同情人的低语。只是这话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反而阴恻恻的蚀骨。
“你可不能活着出去,你出去了,让她知道了可怎么办好?”
“我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让她知道,可不能让别人替我做了决定啊。”
石平已经顾不得他说话的阴冷诡异,唇齿之间已经连惨叫呻吟都发不出,几乎痛的昏了过去。全因阴毒烈火剥皮吞筋之苦。
他在这里数十年,曾将无数人投入熊熊烈火中。直到自己也感受诡异火焰的蚀骨之痛,方才知道那些关着的那些怪物哀嚎的痛楚。
·
听见青崖渐近的脚步声,楚江遥远远就看向他,其中有担忧、有好奇、有安心。
只是没有他想念的东西。青崖按捺下一点落寞,快走几步到她身边。
“方才那个人呢?”
青崖答非所问:“暗箭石室,都是那个人做的。”
这倒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楚江遥一愣,想起腹部那个伤口。“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有信他。”
所以也就会拦下楚江遥。
“他说的那些……”
提起这个,青崖脸上也不免有些失望,大概也只是诱人上钩的鱼饵,一路上他搜尽了所有能打开的石门,都没有找到任何信件。
只从某间密室中拓了刻在墙上的地图,不过还是走错了好几处才走回地宫中央。
他把地图塞给楚江遥,然后闷头就走。
这个方向……
楚江遥捧着地图看。
“诶!”
“走错方向了!”
青崖倏得停步,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转身,换了另一个方向走。
楚江遥暗暗好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他回来这么晚。
青崖虽然实力超然,但是个实打实的路痴啊。
有了地图,得以避开所有机关暗箭,两人很顺畅的就走了出来。出口同样坐落于山林之间,伪装成山洞的模样,上面覆满蜿蜒的藤蔓和荆棘。楚江遥手持听流,很轻易地清理干净。
两人出来,天光已经大亮了,看太阳的位置,大约正值未时。
楚江遥急着要回万寻山截下施无怀,刚要离开,却被青崖叫住,甩手扔给她一块牌子。
“差点忘了这个,从刚才那人身上拿下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楚江遥扬手接过,仅仅是攥在手中,不用抬眼看,就知道了这一块牌子出自何处。
这块牌子的形状和上面的纹路都太熟悉了。
她低声说:“是万寻山的东西。”
“是真的?”青崖问。
“就算不是,也是以假乱真。”楚江遥面色凝重。
这块牌子她腰侧也有一块,是万寻山上下,上至掌门下至洒扫童子都有的一块代表身份的牌子。
虽然根据师从何人、境界如何在细微之处有些区别,但作为万寻山进出山门的身份印鉴,一直独一无二,从未有人仿制成功过。
楚江遥知道施无怀与人勾结,却没想到远不止如此。
这块牌子明晃晃的告诉她,仍有层层阴谋的疑云拢在万寻山之上。
“我这就回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