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叔端着茶杯正要喝一大口茶，在食堂打的中午饭有点咸，油又大，吃得口渴，抬头就看见一个没穿校服的小子大摇大摆穿过校门口的门禁往校园里走进去。他连忙撂下茶杯，追出警卫室，对那不守规矩的学生吼道：“那小子，你给我站住。”

    对方回过头来站住，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怎么溜出来的？校服也不穿，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我叫俞亮，还不是十三中的学生。”

    保安大叔听了他的话瞪大眼睛，“你不是十三中的学生，那你还往校园里闯？看你就不像好人，想进我们校园里干什么坏事？你给我过来，打电话叫你家长，否则今天就别想走。”说着，上前就揪住了俞亮的袖子要拉他进警卫室。

    “对不起，我来这里是办新高一的插班借读手续的。”俞亮伸手阻止保安拉他的袖子。

    “办插班手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家长呢？”

    “这件事我自己来办就好，不用我家长。”

    保安大叔放开抓他袖子的手，“那你也得跟我进来，我先打电话到校长室问问确认一下有没有这回事。哪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往里闯的？”

    俞亮只好跟着进了警卫室，等着保安给校长室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保安放下电话，“行了，你可以进去了，校长在行政楼三楼的小会议室等你。”

    俞亮点头对保安大叔说了声谢谢转身进了校园，保安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头一次见这样的小孩，来办插班借读不带家长的。”

    不带家长的独立学生俞亮找到了行政楼三楼的小会议室，在里面见到了十三中的校长。

    校长一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迎接，握着俞亮的手满面春风笑道：“俞亮同学，欢迎你加入十三中的大家庭。”

    见俞亮的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校长有些奇怪，“就你一个人？俞老师和俞夫人没有陪同？”

    俞亮礼貌地对校长点头微笑，“我父亲去外地比赛了，我母亲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我就自己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快，请坐。”校长把他引到会议桌前坐下，“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老师。这位是教务处的李主任，一会儿由她带你去办理插班借读手续。这位是刘主任，九月份的新高一的年级组长，也是你的班主任，新学期开学后你直接找刘老师报到就可以了。”

    俞亮一一点头向那两位问好，校长又向他介绍最后一位老师，“这位是我们十三中四剑客围棋社的指导老师兼负责人谷雨。”

    谷雨站起来跟俞亮握手，两人相□□头致意。

    “谷老师也是我们十三中四剑客围棋社的创始人之一，曾率队为我们十三中首次拿下了方圆市高中围棋联赛冠军。我们十三中啊，现在是全市第一的围棋强校，不知道俞亮同学是不是对我们围棋社有兴趣呢？”

    俞亮礼貌点头，“我选择到十三中来借读，就是因为了解到贵校的围棋社有很强的实力。”

    校长听他这么说更加高兴了，“那如果你今天不着急的话，可以跟谷老师先去围棋社了解一下情况再回来办理借读手续也不迟。”

    俞亮点头表示很愿意，校长问谷雨：“你们围棋社现在是不是正在训练？”

    谷雨点点头，“对，现在是日常训练，那就请俞亮同学跟我来吧。”

    俞亮跟着谷雨在相互连接的几栋楼里转来转去，来到墙上挂着“四剑客围棋社”标识的一层楼。

    谷雨边给他介绍边往里走，“这是围棋社的资料室，里面存放的是我们围棋社这些年获得过的奖杯和荣誉证书，还有各种围棋书籍和棋谱，那边是几间小对局室，前面是大对局室，社员们正在训练，我们去看看。”

    俞亮跟着谷雨进了大对局室，这是一间较大的教室，里面放了二十几张棋桌，有二十来个学生正在对局，一个清秀高挑的女老师在教室里四处走动查看学生对弈的情况。

    “江老师，”谷雨叫了一声，女老师抬头向门口看到他俩，便走了过来。

    “这是我们围棋社另外一名指导老师江雪明。”

    俞亮连忙点头，“江老师好。”

    江雪明忙笑着回应，“你好你好。谷雨，这位同学是？”

    “这位同学叫俞亮，我们学校九月份即将入学的高一新生，世界冠军俞晓暘的儿子。”

    江雪明一愣，随后甜甜笑道：“俞晓暘九段的公子啊，那你跟时光一定也认识吧？”

    俞亮一怔，回答江雪明：“是，但我还不是职业棋手，所以跟时光不太熟，我父亲跟他要熟悉一些。”

    “人家就是来参观一下我们围棋社 ，你提时光干嘛？”

    江雪明瞪了谷雨一眼，“时光是我们围棋社的创始人，我当然要提他。”她又对俞亮微笑道：“俞亮，你随便看看，希望你正式入学后可以加入我们围棋社，也算是为学校做做贡献嘛。”

    俞亮点一下头说了声谢谢，便往对局室后面的照片墙径直走去。谷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俞亮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冷冰冰。

    俞亮走到照片墙前，立即就被其中的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这是一张几个人的合照，照片里有今天遇到的谷雨和江雪明，还有其他几个人，而站在中间C位的是，时光。

    这张照片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照片里的人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时光比现在要胖一点，有些肉乎乎的，两条胳膊搂着谷雨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得嘴角的梨涡和颧骨上的小猫纹都露出来了——十几岁的时光就像一只无害软萌到极点的小动物。

    照片下面有文字说明：四剑客围棋社创始人时光和初代成员。

    墙上其他的照片多是围棋社的各种获奖照，剩下的都是时光的照片，有他拿世界冠军奖杯和头衔的，也有他回学校和围棋社老师和同学的合影——这个围棋社到处都有时光的影子。

    对局室里正在下棋的学生见来了一个陌生的同学，都抬起头来往后面看，谷雨见状皱着眉吼了一句：“认真下你们的棋，看什么看！”

    “老师，这位是不是叫俞亮啊？”

    俞亮循声回头，见发问的是一个男生，一头深棕色的头发被烫得像是NBA啦啦队队员手里的蓬蓬球，这男生看上去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何嘉嘉，下你的棋，你管人家叫什么名字干嘛？”谷雨呵斥发问的那位同学。

    何嘉嘉，这个名字一下子打开了俞亮回忆的阀门，他想起来了，这个何嘉嘉，是自己曾经在少儿围棋训练班的同学。

    在他去少儿围棋训练班之前，何嘉嘉是班里围棋下得最好的孩子，俞亮去了之后，很快拿走了班上胜率第一的排名，何嘉嘉每次都输给他，第二天就会带着伤痕来训练班，俞亮后来才知道，因为何嘉嘉输了棋，回家就要被他爸揍一顿。

    连续几次看到何嘉嘉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青一条紫一条的伤痕，俞亮动了恻隐之心，在某天的对局里故意放水输给了何嘉嘉。那天的何嘉嘉高兴得像只和主人走散又找回家的小狗，在教室里撒欢地跑。

    遗憾的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俞亮故意输棋的事还是让何嘉嘉知道了。

    那天放学后，何嘉嘉在回家的路上拦住俞亮，脸上笑着，眼神却冰冷狠厉，“我要感谢你让我赢了你，也让我看清楚了：围棋，就是个垃圾的东西！”他说完，往地上啐了一口后扬长而去，从那天起，俞亮再也没在少儿围棋班见过何嘉嘉。

    不久以后，他自己也离开了，渐渐也把何嘉嘉这个人忘了。

    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俞亮对着何嘉嘉点点头，“我是俞亮，真没想到会在十三中的围棋社再见到你。”

    他当初放弃了围棋，如今居然又回来了，俞亮心里一阵欣慰，庆幸自己当初干的傻事没有毁掉何嘉嘉对围棋的追求。

    何嘉嘉对他一笑，不再说话，低头又下棋去了。

    从围棋社出来，谷雨陪着俞亮去教务处找到李主任办了借读手续，又送他到校门口。

    俞亮向谷雨表示感谢，装作随意问道：“谷老师，我看到你们围棋社创始成员组的合影，你和江老师都是最早的围棋社成员，那你们和时光九段一定很熟吧？”

    谷雨一笑，“你也是时光的粉丝吧？”

    俞亮只好点点头，“我的确深受时光的影响。”

    “我跟江雪明和时光是高中时同级不同班的校友，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后来加入围棋社才认识他们的，大家都在一个社团，关系还行。”

    “时光经常回这个围棋社吗？我看见好多他和围棋社成员的合影。”

    “经常回是不可能的，时光太忙，有那么多比赛要参加。不过碰到校庆或者围棋社成立纪念日，只要他有空都会回来。说起来，今年恰好是我们围棋社成立十周年庆，就在下学期开学一周后，看看到时候时光是不是有空回来参加庆祝活动。”

    俞亮“哦”了一声，“谢谢你谷老师，那我就告辞了，请先回吧。”

    谷雨看他拦了出租车上车后才对他挥挥手回学校去了。

    俞亮期待的和时光见面的事一直拖到了六一之后，俞晓暘原计划等他比完赛回方圆便带着儿子登门拜访，没想到时光比完赛后又被国家棋院召去参加国青队的指导工作，在北京呆了两个月才回方圆。

    俞晓暘带着俞亮打车到时光居住的小区，就看见时光已经等在门口了。他见俞亮和俞晓暘下了出租车，连忙迎上来，“俞老师，您还要亲自跑一趟，叫俞亮自己来就可以了。”

    “拜师学棋，这是礼数，我当然要来亲自拜托你。”俞晓暘笑着在时光的引导下往小区里走。

    俞亮在他们身后，看着一年未见的时光，和去年在首尔见面时相比，他好像瘦了一些，侧脸看去鼻梁更高，颌骨更突出了。

    “就是这栋楼，俞老师请。”时光刷开门禁，让父子俩先进门，三个人一起乘电梯上楼，2102，俞亮记住了时光家的门牌号。

    时光按了指纹锁，打开门，“俞老师，俞亮，快请进。”

    走进客厅，俞亮这才发现时光家里有人，见他们进来，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

    “江老师？！”俞亮看见江雪明居然在时光家，有些吃惊。

    时光看看俞亮，又看看江雪明，“你们俩认识？”

    江雪明笑得甜甜的，“俞亮下学期要在我们学校借读，他上次去学校办手续的时候我们在围棋社见过面。”

    时光赶紧给俞晓暘介绍，“俞老师，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江雪明，她刚才来我家串门送东西听说您要过来，特地留下来想见见您真人。”

    江雪明拿过沙发上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双手奉给俞晓暘，“俞老师，我十年前就是您的棋迷了，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能不能请您给我签个名？”

    俞晓暘微笑着接过笔和笔记本来，打开一看，应该是她记录经典棋局的棋谱，便在扉页上唰唰唰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缀了个日期。

    “谢谢了，俞老师。”

    “不客气，您是小亮的老师？”

    江雪明连忙摆手，“没有，我只是在十三中工作，不一定上俞亮的课，算不上他的老师。”

    俞晓暘笑了，“那也是老师嘛。”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江雪明提出告辞，时光送她出门。

    俞晓暘等他坐回沙发上才说道：“时光，我今天带小亮上门，算是把他交给你了。正不正式收徒按你的心愿来定。我知道你现在还年轻，比赛多、忙，带徒弟可能会感到压力大。”

    时光看俞亮一眼，正碰上他灼灼的目光像是胶在了自己脸上，连忙躲开俞亮的凝视咽了一下唾沫，“俞老师，感谢您和俞亮的信任。正式拜师就算了，我也比俞亮大不了多少，再加上我也还没做好带徒弟的心理准备。俞亮参加定段赛这段时间，我只要不忙，你都可以来找我，传授你一些比赛经验，争取你能在定段赛上拿一个好成绩。”

    俞晓暘正想感谢时光百忙中拨冗指导俞亮，就听见儿子突然开口问时光道：“时光九段，你是一个人住吗？”

    时光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愣了一下回答道：“对，我自己一个人住，本来我让我妈搬来跟我住一块儿的，但她舍不得老邻居们不肯过来。我只好自己搬过来了，这边离棋院和俱乐部都近。”

    “这里离十三中也很近。”

    “是啊，所以江雪明也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就为了上班方便，他们当老师的也是朝九晚五，住得离学校近省事儿。”

    “时光九段，你介意多一个室友吗？”

    时光惊讶地看着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