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瑾倒是有些诧异她对自己的“罪行”竟记得如此清楚,与春菊对视了一眼后这才开口问道,“也就是说你承认了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沈芷一声长叹,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糊涂啊。”戚瑾摇摇头,有些遗憾得叹道。
“小姐你看,我就说她有问题!”一旁的春菊叫嚷道,“我看要不咱们直接报官吧,否则若是开了这个头……”
听到“报官”二字,沈芷猛得抬起头,眼角的泪愈发止不住了。
戚瑾抬手打断了春菊的后半句,示意她先稍安勿躁。
“在我们店里劳作本身就可以换出木炭,每日的份额不小,你一家几口用完全够了,今年大家的活计做得都不错,我也让他们转告过店里的伙计了,明年大家的工钱都会涨一涨,自然你也不例外,你又何必铤而走险,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戚瑾语气里满是惋惜。
“我知道如今外面的木炭价格正高,这般倒手一卖是能拿到不少银子,可你当时拿的时候有没有想清楚今日的后果?若真是将你送官府了,你们一家人的名声怎么办?这份工不用你了,没有了你拿回家的木炭,这个冬季你们一家人要怎么活?”
“人都有贪欲,可若是你有难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或者是找春菊先预支一部分工钱也可以,又何必要做出这种蠢事?”
那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小姐……是我对你不起。”
“只是我也是有不得已的难处,我不奢求小姐的原谅,只求别将我送到官府,我知道错了……”
“那木炭钱我会慢慢赔给小姐的,只是我孩子生病,等着钱拿药救命,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戚瑾又是一声长叹,“春菊,你去外面瞧瞧管家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春菊知道自己家小姐这是又心软了,这才特意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支开,只怕最后不但会放过她,自己还要搭了点银子进去。
不过听见沈芷是因为自己的孩子生病,春菊又觉得不忍,而且当日去她家时确实也能闻到屋内熏人的草药味。
那样的家徒四壁……
春菊最后还是走开了。
*
戚瑾将人扶了起来,递给了她一块帕子,“好了,别哭了,我不会将你送官的,你不要将眼睛给哭坏了。”
“你孩子如今几岁了?”
“三岁了,”沈芷拿帕子抹抹眼泪道,“我这几日在店里做工,孩子就留在家里,那日他和邻居家的孩子出去玩时不甚落水,虽然还算好运被路过的人救起却感了厉害的风寒。”
“大夫说了,说是不用药,孩子这条命就难保了,事情实在是急,家里又没有积蓄,我也没有了主意……不得已才将心思转到了这上面。”
“一日十斤,算上一些零碎的碎屑,一共多拿了七十一斤二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原本想着等日后我再拿了钱买了炭还回去,没想到这么早事情便暴露了……”
“这件事是我的错,小姐便是将我送到官府也是我应得的,只是我孩子的病情才刚有好转,现下还躺在床榻上不能动,正是需要我照顾的时候……”
说起自己的孩子,沈芷的泪都好似流不完一般。
“我恳求小姐,先不要将我送到官府,我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等、等我的孩子好一些了,我会去官府自首的。”
戚瑾听完了她口中的全部,眉头已经紧紧皱起。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现一个人的身影——孩子的父亲呢?
若是孩子的父亲在家,那他是怎么看的孩子?孩子落入水里都不知晓?
若是孩子的父亲外出做工,那他们家里就有两份收成,又怎么会到孩子生病后连一副草药钱都拿不起,要自家的娘子去想办法的地步呢?
“孩子的爹呢?是长期在外不方便照顾你们母子吗?”
其实戚瑾是想问她是不是同孩子的爹和离了,不过看她已经哭成这个样子,便换了个问法。
“孩子的爹……”
“孩子的爹嗜酒好赌,”沈芷掀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上面的道道红痕,“惹急了还会非打即骂,我是指望不得他的。”
戚瑾倒吸一口凉气。
世上竟还有如此可恶的男子!让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受尽了委屈。
“那便和离吧。”戚瑾给她指了条明路。
“和离……”沈芷喃喃道,“我此前倒是从未这样想过……”
“那便从现在开始想,”戚瑾鼓励她道,“你和孩子总不能永远这样过下去,这次溺水是他命好,但你丈夫又不做工,你不可能永远待在家里不赚钱,总有你看不过来的时候,下次孩子遇到危险又该怎么办?”
“不不不,不行的……”沈芷连连摇头,“我一个人顾不过孩子来的,而且孩子还这么小,我怎么忍心他没有父亲……”
“他既不赚钱,吃你的喝你的,还要打你,便是留在家中也看不好孩子,如今的你又跟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我……”沈芷开口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罢了,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具体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戚瑾明白一般女子还带着个孩子,是很难有勇气跟丈夫和离的。
但是戚瑾还是想帮她一把。
她之前还在戚府里时,虽然戚父不会打她和娘,但是她们二人也在府里受尽了冷待。
那时候娘身为戚父的妾室,不好抛头露面,她还太小,又是一介女子,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娘,二人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戚瑾如今已经熬出来了,所以此刻看到别人陷入了困境,戚瑾也想着帮一把。
“年后将你的孩子一起带来店里吧,这样你可以时时看着他,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小姐……”
沈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小姐她这是原谅自己了?
“我还能在店里做工吗?”
虽然沈芷知道自己不配,也不应奢求,但这份工对她来说的确很重要,是目前他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你要是不来做工,如何能还我的钱?”戚瑾笑着问道,“别忘了,那可是七十一斤二两木炭,按照如今市面上的价格,一两都不能少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