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芃停在她身前一步远，双手克制地插在口袋里，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周奥莉翕动的唇上，嗅觉神经亢奋地想要靠近它喜欢的味道。付芃捏紧藏在口袋里的拳头，忽地转身朝里走。“走吧，请你吃正宗的卫城十二鲜。”

    周奥莉以为正宗的卫城十二鲜就是口味上更有当地特色，没想到是食材上的天差地别。一套十二道菜，道道食材叫人惊心动魄。周奥莉一边好奇求证，一边运箸如飞。

    每一道菜都好吃得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周奥莉十分不矜持地光盘了，甚至还意犹未尽。付芃期间没怎么动筷子，他面前精美的餐食几乎完好无损。他先是震惊于周奥莉的风卷残云，后又惊讶于周奥莉的光盘行动。他善解人意地询问周奥莉是否要加菜，周奥莉放下筷子摇了摇头。“足够了。难得的珍馐美馔，吃一次就好，多了反而不美了。”她指指付芃手边的“金湖银莲”兴致勃勃地赞道：“你家厨师着实功夫了得，这道菜太精致了，中间的鱼子酱很特别，像是能吃到新雪的味道，非常鲜甜。”

    “你可以再尝尝看。”付芃把他完全没动的那份推过去。

    周奥莉扣住付芃要收回的手，问：“你有心事，要我帮忙吗？”

    付芃翻手将手指插进周奥莉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周奥莉的虎口，语气里装满嘲讽：“周曈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勾引他的丈夫了？”

    尽管付芃的话会让人十分生气，但周奥莉却丝毫不见怒火，她被付芃握着的手指甚至没有动一下。她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这两天我要出国办点事，葬礼前会赶回来，你等我。”

    华美的包厢门窗紧闭，暗香浮动，周奥莉却如一缕清风，无孔不入，无所不容，又无影无踪，付芃抓不住她。他恼怒地甩开周奥莉的手，没好气道：“你出国跟我说什么？”

    我是你养的什么小情人吗？要你这么大度地跟我报备行程？不想我找你你直说，何必拿出国当借口。眼看葬礼在即，你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现在去办？分明就是想避开我！

    付芃想起之前自己拒绝过周奥莉，他笃定周奥莉只是想找回场子。付芃完全没发现，在周奥莉的面前，他轻而易举地变成了一个情绪上头的中二少年。

    周奥莉却似在他心里装了窃听器，她主动靠近付芃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只是，”周奥莉忽然正色道，“有很多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能。不仅仅是因为周家，而是这些事太过重大，甚至连周家都承受不起。那些你想不通的问题不妨就把它们当作必然，遵从你的内心，顺其自然就好。”周奥莉顿了顿，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我们之间很简单，我对你一见钟情，如果你对我也有好感，那我们就在一起。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

    付芃轻嗤，说得轻巧，怎么可能不管？如果真的能不管，那我根本不用坐在这里听你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算真的可以不管以前也不管以后，我总得知道喜欢上你的我到底是天意如此，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然总觉得自己像个被安了芯片的机器人，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活着。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付芃往后靠了靠。

    周奥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蓝紫色的酒液在她唇边留下浅淡的痕迹。她望着酒杯中动荡不安的液体说：“跟我定契吧，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付芃猛然抬头，瞳孔剧烈震颤，看周奥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电影还是动画片？”

    周奥莉笑着看他不说话。她握着酒杯的左手食指指尖有丝丝缕缕蓝色雾气逸散出来飘向付芃。付芃眼睁睁看着那缕蓝色雾气悄然无声地飘进自己的心脏部位，仿佛周奥莉就这么牵住了他的心脏。

    付芃闭眼又睁开，他不可置信地挥手驱散雾气，那缕雾气却黏上了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猛地起身，试图走出雾气的包围圈，但那雾气却如影随形。

    漫漫雾气中，付芃只看到周奥莉朝自己走来。她周身散发着微蓝的光芒，柔和却明亮。她说：“付芃，你相信灵魂吗？它就在你的心脏里，心脏不死，灵魂不灭。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把你的心脏交给我，那么你想知道的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付芃笑了，他勾起嘴角，满目晦暗：“怎么给？摘下来给你吗？”

    雾气忽然散去，周奥莉周身哪有什么蓝光，她正撑着头看戏似的看着他。

    “致幻剂？”付芃眯眼。

    周奥莉点点头。她说：“我只是玩一下，冒犯到你很抱歉。我还有事要办，后会有期。”

    包间的门关上，付芃将酒杯狠狠砸在墙上。

    什么王子，什么灰姑娘，一切不过都是幻觉！付芃把自己灌得烂醉，蒙头大睡。

    P国，“前总统办公室”忽起大火，正在办公室办公的候任总统普朗特因警卫救援不及时，被浓烟呛死。普朗特的得力干将麦斯克听到消息后过于悲痛，心梗猝死；而在Y国的一处郊外庄园，著名黑手党家族首脑伊诺被暗杀，其手下的蛙人队也在当晚被全部击杀，凶手非常高明地躲开了所有监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根本不可能！”P国特战部部长福斯将钢笔狠狠拍向桌子。“没有人能躲过‘大天使’的监控系统，超人也不行，除非他会隐身，他的武器也会隐身！这简直荒谬！”

    “机器就是机器，再精密也还是需要人去调查。与其在这里否认既定事实，不如早点行动起来，发挥你的特长？”P国情报局局长维娜一撩波浪般的长发，丝毫不给特战部部长面子。

    半夜被迫起床，一晚上没睡还听不到任何好消息的P国总统扒了扒自己稀疏的白发，比起突然身亡的候任总统和他的手下们，他更关心今天的股市和银行的倒闭数量。“莫尼呢？莫尼为什么没有来？”

    调查命案有财政部长什么事？他来干什么？众人一头雾水。总统派瑞思·登特烦躁地怒吼：“去把莫尼给我找来！福斯，现在请你带着你的部下立刻去调查。所有人，现在！立刻！去做！”

    周曈葬礼当天，墨玉岭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干燥、晴朗。天空中飘着浅淡的云，薄薄的一层，如烟如絮。周家堡的人们生活依旧，没有因为周家办丧事就格外沉寂。早餐店人头攒动，菜市场人声鼎沸。只是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出现了更多的豪车，叫人眼花缭乱。这些车一水儿的冷色调，带着白花，方向一致地朝着周家堡进发。

    “这些车都是去周家的？排场挺大啊。”

    “听说今天周家小少爷出殡。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

    “周家面子挺大啊，这么多车，全是豪车啊，好些还都是新车，挂着临牌。听说周家是老牌世家，看来是真的啊。”

    “小少爷怎么没的？有消息不？”

    “说是心脏病，谁知道呢？”

    付芃跟着付鼎走进周家堡的大门。老式的四合院内挂满了白灯笼，周家人个个披麻戴孝。在灵堂里，付芃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于新一身孝服和周家几个小辈一起跪在灵前。他垂着眼，肃穆地跪着，几乎一动不动。付芃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反应。付芃有心找于新问话，但时机不对，只能暂时按下。

    送完花，付芃看向冰棺。透明的水晶棺里，周曈闭着眼，姣好的面庞一片灰白。白色的绢布衣裹着他纤瘦的身子，付芃看不出任何异常。棺材里的周曈的确是死的。

    付芃目光四下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见的那个窈窕的身影。

    周奥莉呢？不是说葬礼上见？

    天色忽然暗下来，周曈被送去周家的归墟阁。诵经的声音绵绵不断，宾客们排成两条长长的队。

    一生所归，不过烟火一场。

    付芃跟随着人群在周家的墓园等候。飘飘洒洒的雨幕里，周奥莉忽然捧着周曈的骨灰盒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一名高大的保镖在她身侧撑着伞。

    付芃脚尖动了一下，他垂下眼，长而翘的睫毛挂着雨丝。他跟着付鼎将准备好的祭礼扔进周曈的墓穴。

    葬礼结束后，周家老爷子当众扔下一枚重磅炸弹：于新将接替周曈成为下一任周家家主。

    这个结果是没有人想到的。周家是没人了吗？要一个外姓人做家主？还是说这个叫于新的其实的周老爷的私生子？

    外人想不通，连不知情的周家自己人也想不通。周老爷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还早早死了，但他却有五个兄弟。就算他不想自己再生一个继承人，光是他的侄子侄女们也够他选的了，何必用一个外人？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

    好在周荷生也没有故意吊人胃口，紧接着宣布了家主交接仪式的日子，并邀请亲朋好友都来参加。